【祥林】谓我（中）(4)

郭麒麟豁然抬头，眼神仓皇又可怜，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祈求的意味，迫使阎鹤祥住了嘴，毕竟他本意也不是要这样咄咄逼人——他又尽快把表情和语气不那么突兀地放缓：“……我就是那么一说……你还年轻，还有时间调整。”
兴师问罪还问得这么小心翼翼，阎鹤祥真觉得自己也是军中头一份儿了。
郭麒麟张了张嘴，喉咙因为长时间的风吹而干涩，艰难地吐出一个音节：“阎队，我……”
阎鹤祥手里的烟已经只剩小半截了，他吸了最后一口碾灭：“叫老阎就行。”
郭麒麟低头拨弄了两下手边的草棍儿：“……老阎。”
10
历史剧《康熙王朝》里有句台词，阎鹤祥记得蛮清楚：老想着和大伙儿说点儿什么，可话总得有个头啊。
话大凡起个头儿，也就好说了。阎鹤祥坐在草窠子里，就着瑟瑟晚风把郭麒麟的故事听了个大概。
有人说，男孩真正的成长始于与父亲斗争的第一次胜利。郭麒麟从不知道与父亲斗争是什么意思，如果小时候因为挑食不吃蔬菜而被撵下饭桌算是斗争的话，那他真是从未赢过。

别人眼里的郭军长如何出类拔萃、能征善战，郭麒麟不知道，他眼里的父亲总是不苟言笑，冷硬如铁。小时候的郭麒麟略显内向，这不能怪他，在本就为数不多的亲子时间里，父亲总是用那样冷静的眼神看他，仿佛在看一个任务目标，而不是自己的儿子。
郭麒麟爱父亲，可郭麒麟鼓不起勇气，连带着会客的时候同样羞怯。他听见父亲转头轻飘飘地对他的老友于伯父说：“这孩子啊，不像我。”
这话郭麒麟不是第一次听，有不少亲戚都曾发过这样的感慨，他也不太把那些话当一回事——可如今说这话的是自己的父亲。
对于一个对父亲满心崇敬的孩子而言，“不像”即是原罪。
郭麒麟咬着牙把眼泪吞下去，从那一天开始，硬生生把自己改得焕然一新。他像开了窍似的，学习优异，落落大方，见人三分笑，跟所有人交际，甚至执意从军，一步一步爬到了步兵的顶峰——
他用自己的方式，执拗、倔强、跌跌撞撞，不是为了和父亲斗争，他也不想和他爱的父亲斗什么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