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马路中间的人(3)

那是四月的一个晚上，最后一趟公交车上。大家都戴着口罩，每个人都为了自己与他人的健康，保持着距离。这个年轻人带着耳机，拉着扶手，站在后门旁，仍旧背着八月的背包。他成了我以后查找那天记忆的线索。不算太高的个子，应该是因为疲惫，不停地点着头，我擅自意会得到了他的允许。车上其他人，大多是望向窗外一闪一闪而过的阴影，没人看向他，也没人在意我要做什么。至于为什么还记得那天的场景，并不是因为照片，而是错过站点的他，大声喊师傅开门，然而并没有什么回应。他只能多坐一站，在我抵达终点后，朝着反方向跑去。
“现在是绿灯，行人请通行。”
我看到了对面的绿灯，对面的行人，和他。看不到身后的绿灯，身后的行人。第二天看新闻才知道，原来三十多码的车速，也是能死人的。死的只是不被希望保护的人。那辆被他“遗漏”的车子，打乱了所有人的归途。那一刻，人人都在坚持站立，张望对方。一副副各有思考的面孔，被瞬间的声响同时惊醒，原来人们的内心活动是可以同频的。
当我缓过神，意识到这马路上正在发生的一切，斑马线已经乱了步伐。片刻之余，生命一半热烈渗透，一半忘我逃亡。仿佛又看到那位死去多年的老朋友，向我走来，叮嘱我不要像他那样，死在路上，接着便朝分辨不清的方向走去。初亮的路灯，接力般地照顾着路上的每一个移动的身影，包括我在内。几个影子围绕，寸步不离地搀扶着还在生活的人，渐行渐远。我曾经以为自己能像路灯那样，照亮整座夜空，到头来，不过是好走了自己脚下的路，虽然比不上绿茵场上瞩目的身影，却也是这高架桥下，一股热烈的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