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马路中间的人(2)
他就那样站着,马路不应允,就安静地站在路旁。八月的城市,空气里装着同样的炙热,让人分辨不出身处哪里,南方还是北方。傍晚的光线还是那么刺眼,他的睫毛只敢轻轻触碰渐消的傲慢,脖子、手臂、小腿、脚趾,每一处裸露的皮肤,都想寻找阴影的盾护。慢慢渗出体外的汗水,已经开始宣读降书。唯一还在抵抗的,只有左手背,仿佛是天职,跟躯体的决定没有任何关系。
“现在是红灯,行人禁止通行。”
刺眼的红色信号里传来了另一种信号,那个身影,让人满眼恍惚,却已经站在了斑马线的中岛上。
能过去的早已过去了,闯了黄灯的也是有惊无险。马路中间只有他一个人,远远盖过人们对信号灯的关注。他是以怎样的步伐,嘲笑路边匆匆忙忙的陌生人群,又满怀信心地站在并不怎么安全的地带,等待着黄昏的接驳。他真应该继续等待,等待着绿灯亮起,等待着身后的陌生人跟他一起,然后渡到马路另外一侧,不管是否能与他再过一条马路,还是直行,或是向右走开,都是避免今天的不错选择。
而我,始终离他半个马路宽的距离。
这距离是从另一个季节里复制的新图层。在旧图层里,午夜替代了傍晚,厚外套替代了T恤,短裤成了长裤,凉鞋换成皮鞋,还多了条围巾。背上的运动双肩包与那身商务装十分不搭,犹如成年人骑着小矮马。那是第一次认真观察他,整个人显得有些着急,情绪在右转的车辆与紧紧攥住的时间中,来回游荡。是哪类紧急的事情,让他决心面对起步的车辆,抬起双手。停车线上连环的纷纷顿挫,对破坏规则的人大声叫嚣着。危险的羞愧与歉意照在他脸上。
其实那个下午,有个和他轮廓差不多的人,来过我工作的地方,不过的确不是他。或许是天气的确很冷,一进房间,就能让这个相似的年轻人辨认出这是南方城市里的某座写字楼。他搓着手,轻轻弯腰,面带微笑,手持名片,一个接一个地来到每个工位旁,几乎用着同样的话述,只是在帅哥、美女、先生、女士之间来回切换。仅凭耳朵,就能听出来,这是有过希望的人,虽然可能是在某些个不相连的好天气里,恰巧遇到心情好又有需要的人,凑成了几句正在生长的保持希望。我是见过的。
“我不用信用卡,谢谢。”
遇见这样热情上进的年轻人,唯有实话实说,才能保持原则。有些原则是漫长的生活里养成的天性,有些是听闻过一些社会新闻后,总结而来的选择。还有那么零星几个,是为了打破的,比如为了锻炼胆量,我会拍点东西。除了那些为了打破原则却没抓住的机会外,有那么一次相遇,也与那个十字路口以及那个年轻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