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停转之日(二)(7)
梁久相信大机器能在一秒钟内编写出一整套教材,但他打内心深处害怕大机器,害怕外面那个世界。他宁愿用十年时间,把自己会的所有东西都亲自教给儿子。十岁的何毕智商只相当于正常孩子六七岁的水平,梁久觉得这已经很好了。
何毕每年都会跟着梁久去到几十公里外的格拉丹东峰下。梁久说,你的妈妈睡在这里。她是美丽的雪山女神,才华横溢,还会下围棋。
何毕嚷嚷着要学围棋。儿子学其他的知识有些慢,但似乎遗传了何小安的围棋天赋,十三岁时的棋力测评已经入段。梁久还有个惊喜的发现,自从教他围棋后,儿子脑中的数学机关仿佛一下就被打开了,只用了一年多的时间,何毕已经能啃懂中学数学课本了。
十四岁这年的一天,何毕突然问梁久:
“爸爸,‘黎曼zeta函数’是什么?”
梁久愣住了,他不懂。他意识到这一天终于还是到了。
该离开了,儿子不能陪他一辈子。此外,复查期也快到了。
从格拉丹东跟爱人告别回来后,梁久装好行囊,拉着何毕的手走出院外,那里刚落下一个透明的大玻璃球,梁久搞不懂飞来的这个东西是什么。球里有两个座位,但看不到任何其他设施设备。玻璃球折射着七彩的阳光,两边各打开了一个圆形的门。
梁久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管理站和那条锈迹斑斑的铁轨。
“宝儿,你想过你为什么活着吗?”梁久突然问儿子。
何毕愣住了,他摇头,没说话。
“宝儿,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快乐’,那种无边无尽的快乐,我不会干涉你,人生是你自己的。但我觉得,总有一些东西是超越那些所谓‘快乐’的。”梁久说完就钻进了球舱。
何毕懵懂地“哦”了一声,跟在父亲身后也钻进了进去。
球舱安静地悬浮起来,越飘越高,飘向北方的天际,像是点缀在蓝天上的一颗水晶球。梁久看着巨大的圆形实验室慢慢缩成一个小黑点,洁白的山峰也渐渐消失在视野中。再见了,沱沱河。再见了,格拉丹东。再见了,我的爱人。
方铸住在北京一个叫做旧宫的地方。如今城市的概念被重构,那些建筑或宏伟巨大、或小巧精致,但有一个共性——可以随时飞走。固定不动的老旧建筑基本都荒废了,树木和花草重新占领了大地。
按着方铸给出的定位,玻璃球降落在一栋斑驳的黄色小楼前,有蓝色的玻璃幕墙,一栋钢混结构的老建筑。爬山虎和牵牛花郁郁葱葱地生长着,依稀能看到“物理计算所”的大字在墙上留下的黏胶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