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鹿兮》 ·肆· 灯影鱼(2)

翻过山岭之前，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差点陷我于死地的深沟——
它活像是被一斧子砍在山岩上崩出来的豁痕，深有数十尺，沟底乱石密布，只有一株钻天的直松从里面探出了头颅。
于是我不禁想，如果当时小姐没能抓住我会怎么样呢？
她会哭吗？会落泪吗？会爬下几十尺的谷底去寻我的尸体吗？
即便是找到了，她又该如何抉择呢？
是抱着我的尸体心灰意冷的打道回府，从此做一个足不出户的千金大小姐呢？
还是草草将我埋葬，然后带上我的悲痛与懊悔继续上路呢？
其实都无所谓了吧，毕竟那时我早就已经尸寒骨冷，区别顶多是它会被如何处置而已。
幸运的话，可能会被装在金丝楠木的棺材里，披上白锦缎，后面跟一帮浩浩荡荡的送葬队，让我死后比生前还体面，比生前更有排场。
最不济也不过是躺在乱石阴沟里，被野狗叼走争抢分食，亦或是成为秃鹫明天的美餐……
不过，我的小姐从来都不是半途而废的人。
想来，当她丢下我之后应该就能放开步伐远走了吧，走得飞快，再也没有人能追上她……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去，我们就赶到了半山腰的那个矮棚。
确实是个矮棚，上面覆着树枝与枯草纠缠而成的篷顶，虽说是用来蔽雨的，不过我怀疑真有大雨落下的时候，从它的缝隙间漏水漏得会比棚外还欢。
棚子不是很高，站起来刚刚好不会被顶到头。虽然只在迎风的三面围了墙，但围墙砌的倒是十分用心，木桩之间编了短篱，上面糊着厚厚的干泥巴。
小姐让我去拾了些松茸一类好烧的东西，自己则抱了些烧得久的干柴回来。
她说，这棚子许是某个独自生活在山里的人搭建的，只是因为太久没人居住了才显得破落。
太久是多久？
十年？一百年？
它的主人可能远走了，留下它孤零零地扎在山风山雨里等候。它敞开棚壁翘首以盼，一日一日，一年一年，直到自己终究老眼昏花，曾经厚实的顶篷再也挡不住大雨了，也不曾放弃。
它以为它的主人还会回来的，可其实那人早已老死他乡……
最后一丝光亮终于被黑夜吞没，我们在棚子下面生了一小堆火。小姐让我坐在火边，褪下上面的衣物，然后帮我清洗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