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
玄奘拎起井边的木桶,朝井里扔下去,沁凉的水面和木桶撞在一起,水花四溅。玄奘望着井里自己破碎荡漾的面孔,脑子里突然浮现那条鳞片宛如朝霞的鲤鱼。他提起满满一桶水,倒进阶梯旁的水缸里。那条鲤鱼曾经在这只年代并不久远的水缸里生活过几个月,每天看着他在这院子里扫地打水,诵经沉思,大笑叹息。那真是条有佛性的鱼。
玄奘望着缸壁上几道渗水的裂痕,摸了摸自己的光头。
院子里的香樟树开始落叶,几片枯黄的叶子颤悠悠落在水缸里,荡起一圈圈波纹。玄奘的脸在波纹里变换,他看到自己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怒,一会儿哀……众生万面竟让他一时在自己脸上看了个遍。他想,五百年前,他未参透大乘佛法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不应该,不应该。”玄奘摇了摇头,取来墙角的笤帚,开始打扫地上的落叶。
一阵风猛地刮过来,香樟树上的叶子哗啦啦响着,片刻后落了满院满地。玄奘拄着笤帚,抬头望望白苍苍没有太阳的天,感到眼底阵阵刺痛,眼角干涩得很。
灰尘堵住了他的泪腺,玄奘想,堵了五百年了。
他走到阶下,挥动起手里的笤帚,却发现那笤帚只剩下一个残梆子。
“住持还是这么抠门”,玄奘自言自语,“年少时挨过的饿,都成了日后抠门的理由。”
“毕竟已经过去五百年了。”
“原来已经过去五百年了。”住持早就圆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