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最后一位人类关于爱的采访(2)

“——哈哈哈哈，”听到这个问题，他突然笑了起来，面容逐渐放松，却同样是一种极为干硬的笑声，“那这可不是一个能够简单说清楚的问题。”他转面看向了我，眼神里多了一些色彩，却分辨得出那光芒并不是在为我闪烁。
“欸，你们这些人怎么看都与我们很像，却是从来都没有体验过爱，也没有经历过其他情感，真是一种可惜呀！”他缓缓伸出手，像是试图碰触我的样子，然后在半空停住。收回了手，他将目光移向别处。“但也说不好，也许只有你们这样才会过得更好，也比我们更像是人类。”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像从记忆里翻开了一本书。“当初她也有像你这样的长发，每次洗浴后，我便拿着吹风机一点一点为她仔细吹干。而她则会温柔地看着我，脸上盈溢着欣喜，笑靥生花。有时候，她也会帮我剪发，但她手艺实在很差得很，总是剪得很糟糕。我只有重新去理发店修改，那时候我就会被店里的别人笑话，而说实话自己心里却很开心。”
“那什么是欣喜和开心呢，为什么只是头发的事就会让你们有这样的情感？——抱歉，这样的表述我们实在难以理解。”
“这个问题，作为人类的我也说不清楚。我是说，在我们自己身上，我们天生就有太多不能够理解的事情。为什么会有两个人相爱，会有人在愿意雨天里去看海，也还会有人对下雪以后结冰的湖面情有独钟。生命或许并不属于我们，我们只是借居于此——我忘了这是哪一位哲人的观点。

“可我们的确携手走过了很长很长的路，一起捱过了生活的平淡和刻薄，在最孤寂的时空里寻找很多不同方式的快乐，也一起并肩对抗过虚无。那段时间里，我们饮食起居都在一块，所以我想，那些在平日做饭时被加进去的盐与胡椒，洗碗时擦出的泡沫，以及啤酒杯碰撞时破裂的泡沫，大概都会这么认为。但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让我们为这些平凡的记忆而感到愉悦，确实太难说清楚了。”
“哈哈，如果你一来就问我这样的问题，我恐怕你要白来一趟咯。”他现在似乎变得非常放松，是因为他现在感到愉悦吗，因为回忆了过去美好的事情？我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好奇那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那悲伤和痛苦呢，这些词汇也出现在你们这一代人的文学作品当中。但对我们来说，它们已经被我们弃置不用，成为一类死在历史中的形而上的概念，对此我们这一代人完全不能被理解。”其实对于采访来说，我完全不用补充这句话。
“啊，哈哈，你现在是在问一个一百多岁的老人这个问题吗？当一个人活了这么久之后（如果他有情感），他总会明白的：人生本身就是痛苦。“
“我也曾在书中见到过类似的表述，在一本很久的书中。那可以请你解释一样吗，就以你的经验来谈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