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一夜（二）(2)

“也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付轲下意识反驳她，民国的上海滩怎么能和现在一样呢？但是真到要反驳的时候又张不开口，高楼品酒者有之，流落街头者亦有之。上海太大了，形形色色的人在这里生活，纨绔子弟寒门学子，豪华宴席馒头咸菜。吃喝嫖赌，坑蒙拐骗 深植在人类本性中的恶依旧存在，就连当初周总理在记者面前所说的中国没有妓女，现在也发起了小卡片，开起了按摩馆洗发店。
于曼丽在这沉默中无声地笑了，笑一个缥缈的理想主义，笑一对革命伉俪，笑自己为国捐躯。
“现在，我们可以堂堂正正地生活在中国的土地上，不必受外国人的鄙视白眼，不因中国人的身份便由人可欺。不会再有人饿死冻死，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上学读书。一时的困顿不会是永世的困顿，总有办法向上的，贫富阶级固然存在，但它可以被打破，你总有办法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付轲表情坚定地看着前方道路，身旁划过的一盏盏路灯在眼中汇聚成流星。于曼丽凝视着他的侧脸，在深夜中发出蓬勃向上的光辉，皎皎天上月，灼灼少年郎。

“真好。”于曼丽低头笑了，随即又微仰靠在座椅上，预防眼中某些东西掉落。可她忘了，她不再拥有眼泪。
付轲摸出一根棒棒糖递过去“吃糖吗？”
于曼丽也不扭捏，接过来道了句谢，略有生疏地剥开糖纸含在了嘴里。她眯起杏核眼，像一只餍足的猫儿，发出一声满意地叹息：“日子真是越过越好，糖都比较好吃。”
“以前的糖是什么样子的？”
于曼丽歪头想想，鼓着腮十分可爱。
“很甜很甜吧，甜的人舌头发麻。”
付轲在内视镜里看到一张笼罩在往事迷雾里的脸，那是一种只能从记忆里回溯的遥远幸福，让他分不清这句话说的是糖还是另有所指。
付轲领着于曼丽回了家，打开灯的那一刹那，他突然升起一种虚无感。他，付轲，带了一个女孩子回家！向来开朗活泼似疯癫的付轲，突然安静如鸡，甚至低着头躲避于曼丽的目光，像一个情窦初开的青涩小男生。
于曼丽在风月场里打过滚，炼出一双火眼金睛，人情世故，察言观色，揣测人心都不在话下。她也学着付轲，但没必要地脱下自己的高跟鞋，换上了拖鞋。屋子装修风格很简洁，颜色也都是冷冷淡淡的。门外的喧闹绚烂都进不来，一门之隔却是两个世界，红尘中热烈的情感在这里统统失温，让于曼丽从心底里升起一种失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