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奉稚(2)
上乃夜披金甲,提天子剑,欲城楼督战,却为臣下所阻,乔庄易服,挟出城去。漫漫黄道,目及皆冻馁之骨,野领荒郊,几丧狼腹。一路流离,直奔匪巢!左右多畏敌而去,唯先帝老奴中心不二。渐趋平凉,遥望城中,俯仰之间,山河血凝。城中早化焦土。帝忽惊呼三声,冲山下空城疾扑,哪管他敌目环伺。即半山,妖风瑟瑟,地动山摇,帝遂为狂风所掳,踪迹皆无。
这日贾相公方起,家老即递数书一封,不过三两请客之言,絮絮叨叨洋洋洒洒,尽去万言,亏是这番计较只在人情里显,倘在军国重事里如此铺排言语,丢官卸职是小,人头落地也只欺得一家落泪只怕误了一方黎民,纵百死难赎。贾相公兴味索然翻动几下,本意不赴,奈何人情所累,不得不为,果真鸡肋。
至一土坡,隐闻人语,细听来:
“文宗笔墨,刚劲有力,果帝王气象,常人不及,颜柳在世,不过如此。”
“正是正是。恩泽四海,果然不凡,雕工也细。堪称绝笔啊。”
贾相公素也是墨中圣手,于翰墨只称略通,实精于此道,正待趋马近前,忽闻亭里朗笑,破空而来,寻声望去,碑后立出一书生,只看他昂首扬眉,捻须大笑,不闻其言,风度已显。再听他因何发笑:“好笔墨自被誉为颜筋柳骨,而此碑石所刻文字,鹅头呆脑,并无可称道处,此石所以久立不倒,只因书者乃文宗皇帝,而文宗之所以成文宗,家世如此罢了——”言讫拈须斜睨。
满亭书生,大摇其头,有人斥道:“哪里来一疯癫狂士,口出不肖之言,敢恣肆评判文宗得失,不要命了?我等还要得,快快散了去,免受横祸。”众人遂依言散去。
人散去,贾相公方上前作揖道:“先生高论,振聋发聩,贾奉稚这厢有礼。”
他抬眸间,对方分明仔仔细细瞧了他面貌,先一惊,后暗喜。他奇世间姻缘,历经百年,终又重逢。本以大海捞针之念,不料仅半载便逢故人。高兴之余,需在度人处下番功夫。因此只作寻常闻名未见之人,学得三两客套之言,“莫非是贾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