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子的领悟：爱的责任(3)

有了以上背景，现在让我们回到小王子的处境。当他告别狐狸后，小王子必会夜夜仰望星空，时时记起狐狸最后的话，并再三自问：“我的玫瑰现在怎么样了？我当初不顾一切弃她而去，是不是犯了大错？我既然驯服了她，为何我又放弃了照顾她的责任？”
小王子不得不承认，他错了，而且错得离谱。他终于意识到，他深深伤害了玫瑰。仰望夜空，想象玫瑰正在遥远的故乡孤独无助地生活时，他一定会深深自责。
狐狸的道德启蒙，将小王子推到一个他难以面对自己的处境：我不仅不是一个伟大的王子，而且有严重的道德缺失。
小王子在这里，陷入他生命中的第三次危机。第一次是初恋危机，结果以离开B612告终；第二次是遇到五千朵玫瑰后产生的身份认同危机，结果狐狸用“驯服”的理念来帮他化解。但当下小王子面对的，是他一手造成的道德危机。
要化解这场危机，唯一的方法，就是以行动赎回责任：回到玫瑰身边，向她忏悔，并弥补之前的过失。如果不是这样，小王子就会终生活在歉疚和羞耻之中，而这将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读者或会说，不见得啊，还有另一条更轻省的出路。既然责任的重负令小王子如此痛苦，那他只需要放弃做个有责任的人，从此忘记玫瑰，就可以永远摆脱这些道德羁绊，不用再日日承受良心的责备。

这看似很吸引。难道不是吗？严格来说，小王子的责任，是他自愿接受的，狐狸强迫不了他，也没有高高在上的权威在监督他，更不用担心那些“人言可畏”式的道德谴责，而且这只是道德责任，就算放弃了，也不用担心受到法律惩罚。
一边是责任带来的歉疚自责及难以言喻的相思之苦，另一边是轻省地没有负担地过活，小王子为什么不选择后者？
这是一个“我为什么要道德？”（Why should I be moral?）的问题，千百年来困扰无数哲学家。问题是这样：如果道德不能给我带来好处，有时候甚至要求我牺牲自己的利益，那么我为什么还要道德？
放回小王子的处境，他需要理由说服自己：责任的约束力从哪里来？为了承担责任而付出巨大的个人代价，真的值得吗？
问题实在有点困难。离开狐狸后，小王子不再有人生导师在他身边，他需要自己想清楚，到底在乎什么和坚持什么。不过，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我们可以先退一步想想：在书中，小王子为什么从来不被这个问题困扰，也从来不曾有“放弃责任”这个念头？
问题的关键，在于小王子是个怎样的人。如前所说，他是一个完整的、成熟的道德主体。这意味着，道德生活构成了他的人格。他的语言、他对自我的理解、他的情感和行动，以至他待人处事和日常生活的方式，都深受他所相信的价值影响。他在道德文化中成长，价值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走进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