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暗(3)

隔壁这位华须须，天天迟到早退，从不劳动，上课还经常睡，竟然没人管。难道和他一样，有爹捐款？
飒抵着铅笔头，微微打量着隔壁洗到褪色的短校服、缝补狰狞的旧书包。扫地的女生替那位捡了掉落的橡皮，略担忧地问道：“须须，最近是不是太累了，要好好休息啊。”然后是华须须抬起埋在双臂的脑袋，笑得纯良语气柔软：“没事，谢谢。”
实际上，华须须在班里存在感很低。他的成绩不算好，稳定在不上不下，赏罚自然无稽论及。有次拿到一塌糊涂的试卷单，也是面无表情地随手一揉，像极差生一贯的麻木。觉察到注视，须冷冷地一瞥。
而飒分明感受到了某种相像：带刺般的锋芒。但那锋芒是隐晦的，却也有暴露的缝隙。例如，华须须的作文写得很好，总有那么一两句语出惊人，但往往因结构散乱拿不到高分数，每每成为语文老师痛心疾首的对象。
要知道，一个人写东西，字里行间，藏不住他的智识。
于是，飒得空想起时，目光落到状似愚拙安静的须身上，就带了一份探究。

飒从来不怀疑意外降临。但他质疑，如果意志足够坚定，意外是否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
晚自习要上到晚上十点半，飒几乎天天早退，带着一背包的装备，蹬着自行车，在夜幕昏昏的郊区山野，收集虫鸣雀啼，或风声叶铃，生命与无生命一并的交响乐。飒不喜欢灯红酒绿的嘈杂人群，本以为大城市已足够闹腾，谁知道，小地方才破败颓废到毫无遮拦。酒令和咒骂声像是直冲天际，就算行到山腰，仍能从回响中辨别。还好他暂住的公寓是安静的，他可以带各种声音回家珍藏。掌间特制的麦闪烁起红灯，提示空间不足，飒便按停，结束今日份的工作。蹬着自行车，要穿过层层叠叠的灰黑乱巷，才能回到大路。
暗色墙上贴满各种小广告，有些脱了胶，裹着灰，残缺地荡在瑟瑟秋风里。头顶这一通那一拉的电线，枯朽潮湿的难闻气息，无不在声张：这里是小城阴暗贫穷的一角。没有生活的烟火气，只有沧桑的腐败味。
拐角透进一抹昏沉灯光，隐隐约约传来打斗声响。飒堪堪停在阴影里，在狭小的巷里，望着前方扭打成一团的三位混混，有些许无奈。他不愿招惹是非，此路又是必经，只好等他们打完。因为无聊，他便插了耳机，在混沌应景的硬核摇滚乐里消磨时间。幽幽月光落下，不远处战况激烈，带着鸭舌帽的瘦弱少年出乎意料地能打，飒生了兴趣，撑在车头上观看。和少年对打的是两个染着黄头的混混，骂骂咧咧的，臂上是虚张声势的诡异纹身。右臂被擒，鸭舌帽少年忽而跃起，抬脚踹在那人膝盖，左拳狠狠捶上另一人的肚腹，摆脱受制情形后，紧接着出了右腿。毫无停顿，几乎是发泄似的乱打一通，有些动作着实利落漂亮，十足的少年气。脑海中似乎闪过旋律，飒看得越发带劲，却见凌厉的一拳挥到了少年脸上，“嘭”地一声，黑色的鸭舌帽随之甩飞，在看清少年的一瞬间，飒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