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希特短篇小说]两个儿子(2)

可是，还没来得及见诸行动，她就被几个俘虏一次激烈的谈话弄得大惊失色。这是一天晚上，在满是积雪的小果园里，刺骨的寒风发出嗖嗖的声响。几个俄国人聚拢-起，大概是在密谋逃跑。那个年轻人也在其中，他发着烧，浑身上下不停地颤抖。也许是因为他身体特别虚弱,他在她面前最为惊恐。惶恐之中,他脸上又发生了那种奇特的变化，她目不转睛地瞧着仿佛儿子的脸，两脚不由自主地向他走去。这张脸神色慌张，这使她非常动心。尽管她出于履行职责向其兄报告了果园里的谈话，但她还是决定把那包准备好的火腿皮送给可怜的年轻人。此事就像第三帝国时期的某些好事一样，办起来不仅极其困难，而且还充满着危险。在这次行动中，她的对手是她自己的兄长，她个人对俘虏们也完全拿不准。尽管如此，她还是成功了。这段过程中，农妇发现，战俘们确实打算逃走，因为他们的处境一天比一天危险， 也许在红军开到之前他们会被拖往西线或千脆被处决。
尽管这位年轻的战俘与她那次不寻常的经历密不可分，然而，靠着比划讲出来的几句可怜的德语，她根本就不可能打消年轻人明显想逃走的念头,搞不好她自已倒可能卷入他们的潜逃计划。她弄来一件上衣和一把铁皮剪刀。令人感到蹊跷的是:那种奇特变幻不再出现。如今，这农妇已纯粹为异国的年轻人帮忙。

二月底的一天清晨，有人敲窗。透过玻璃朦胧看到儿子的脸，她不禁大吃一惊。这回可真是她的儿子!他穿着破烂的党卫军制服，全副武装。他所在部队被歼灭了。他惶惶不安地说:俄国人离村子仅几公里了。尔后，他央求母亲千万别把消息传出去。紧接着，一次似乎真正的作战会议在顶楼的角落里召开，与会的有农妇，她的负责管理场院的兄长，还有刚刚回来的儿子。他们首先决定把俘虏们千掉，因为他们很可能看见了那个党卫军人，而且估计俘虏们很可能说出他们的所作所为。
离村庄不远处有个采石场。党卫军人在会上固执己见,叫嚷必须在第二天夜里把他们分别从粮仓里引出来干掉，并由他执行，尔后把尸体弄到采石场去。她兄长说:“晚上弄给他们几瓶烧酒，让他们的情绪在最后一刻有济于事。”但接着他又强调:不能做得太惹眼，因他与其雇工最近对这几个俄国人已相当和气。年轻的党卫军人在制订这套计划时,忽然发现他妈正在发抖。于是男人们当即决定:不管怎样，绝不能让她再去粮仓附近。她惊慌失措地等待着黑夜。俘虏们收下酒，极有礼貌地表示了感谢。农妇听见他们醉酒后唱着忧郁的歌。约摸十一点钟，她儿子走进粮仓,却见里面空空如也:俘虏跑了。他们醉酒是装出来的。恰恰是场院里新近出现的那种不自然的友好气氛使他们确信,红军离此地不远了。其实，俄国人当天后半夜就到了。农妇吓得战战兢兢正想烧掉那身党卫军服,她儿子喝醉了躺在顶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