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指（一、二）(3)

母亲在收拾地里的杂物和蔬菜，奶奶在地埂上坐着喝水，弟弟在麦草堆垛下往小木车里装泥巴，妹妹在大黑伞下睡觉，我就守在妹妹小车旁边，看看天空看看远处的麦田边的树，看看妹妹看看妈妈，看看弟弟，看看棉花杆子，看看奶奶，奶奶就死鱼眼瞪我。
晚上，妈妈要做两份饭，我们一家子吃米饭蔬菜，新奶奶就吃臊子肉盖浇面，每次碗底吃干净，然后端着肚子过来，从我们菜碗里扒拉几口菜。新奶奶睡正厅里屋卧室，妈妈和我们就睡偏房卧室，晚上尿急就得开正偏屋的过道门出去上厕所，后来不久，妈妈晚上睡觉前都用一跟粗木棍抵着卧室门，所以我们晚上起夜就只能尿在一个小盆里。
和新爷爷新奶奶待的时间不到一年，他们就不是我的爷爷奶奶了。
我们又搬家了，大姨和爸爸妈妈在往大姨夫的车上装行李，我背着妹妹在葡萄架下来回走，新爷爷在窗户边上抽着旱烟，静默地看着我们，看得入神而孤独……所以，我们谁也没发现，新奶奶把手里的茶水壶扔向一旁玩水的弟弟。随后，壶和盖分开，滚落在地上叮铃哐啷，弟弟一声迸发的哭叫将院子整个炸开……大姨和新奶奶在撕扯，父亲抱着弟弟已经跑去了卫生院，妈妈瘫坐在地上晕了过去，熟睡的妹妹在我背上，而我站在原地努力地双手拉妈妈起身，我想她带着我们去看看弟弟……

我们搬到了一个新的村子，离大姨家很近，不用再骑三轮，走几步就到了。只是弟弟人没一起过来，他去了别的地方，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弟弟背上肚子上丑陋恐怖的黄褐色褶皱的皮肤不好看，还有白黄色的脓液，吓人的紧，但是小脸比醒着的时候更白了，弟弟本来就很好看，这下更像个精致的洋娃娃。后来弟弟被送进一个黑色的大工厂，那里的味道很难闻，出来后弟弟就成了一个小罐子，盖着绣龙的黑布。
那个坏巫婆听大姨说是死了，新爷爷知道了她在家偷男人，闹离婚了，她还害死了弟弟，警察叔叔把她带走了，说要枪毙她。我知道一点，她经常带陌生叔叔来家里过夜，晚上还敲我们卧室的门，我有的时候起夜，就会看到妈妈拿着菜刀坐在床上，眼睛直愣愣的盯着门。
我停学了半年，就每天在家里陪着妹妹玩，妈妈好的时候就教我学拼音学汉字，我在一年级入学前，就背了好些唐诗，看了格林，爱徒生的童话，学写家人的名字；妈妈不好的时候，就会忘记给妹妹换尿布，忘记做饭，给妹妹喂饭的时候把饭铺了妹妹一脸，嗯，也会对我生气，那次外面下着小毛毛雨，妈妈嫌弃我搬蜂窝煤搬的慢，抬脚我就磕到了装蜂窝煤的三轮车……后来醒来的时候，忘记是在哪醒来了，眼睛一开始没睁开，只听到大姨在边哭边骂妈妈，说烧到四十一度，妈妈还让我淋雨搬东西，我脑子烧坏了怎么办，说弟弟没了，是不是大儿也不想要了，还说很多，妈妈也在哭，我脑子没烧坏，我听着大姨和妈妈哭，我就很难过，我也想哭，于是我就也开始哭，但又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哭，就是心里觉得心里好难过，就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