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集(2)

到了街上，才6点多。具体6点多少，周嫂不知道。她不认识钟表，再说，家里也没有钟表。只是听街上铺子里的人说过，集市早上7点多结束。
街上的人真多！满眼望去，都是像周嫂一样的劳作人，上了年龄，又饱经风霜，浑身透着终日与泥土为伴的气息。“哎呀，占不到好位置了。”周嫂看了看石板桥两边。哪里还有好位置呢？已经大大小小摆满了土地里的产物：绿豆、黄豆、丝瓜、花生、辣椒、茄子… 周嫂挤着往里走，耳边尽是叫卖声：新新的花生，早上刚从地里挖出来的… 又或是：辣椒啊，丝瓜啊，便宜卖啦… 这一带的土地贫瘠，天公不作美，常年干旱，种不出了好果实。好不容易有雨水，却又是洪灾，冲了房屋。条件艰苦，外地人若是看上一眼，留也不会留。但这里的人偏偏生出了一副乐天心肠，苦中作乐，安于现状。有时还跟着新闻，悲悯他国人民生活在战争的炮火中，十分可怜。
周嫂快挤到了街尾，终于看到了一个板凳大小的空地。和两边的老乡赔了不少笑脸，说了许多的好话，好容易蹲了下来。南瓜并不知道这一路的辛苦，在竹篮里甜甜美美地躺着，一点也没有磕着碰着，宝贝极了。周嫂知道的，要是擦破了皮，卖不出去。
眼前各色鞋子踏过，有带黄泥的，有带白灰的，有带黑屑的。大小裤子路过，有卷起来的，有拖地的，有打补丁的。不用抬头，就能大约猜出主人的样貌。

周嫂没有心情观察，她也加入了叫卖的队伍：南瓜啊，新鲜南瓜啊，早上的南瓜，新鲜啊。声音虽然响亮，却淹没在一片嘈杂中，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极不统一却协调的交响曲。谁也听不到谁。
叫了大约有几分钟，周嫂有点渴，早上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东西，腹内空荡荡。 再叫一会儿吧，只要卖了这个瓜，就回家煮面。
又叫过了几分钟，没有人过来询问。周嫂没想到卖东西这么难。自己买东西时，只觉得摊主们一直在过秤、收钱，从来没有闲过。现在，事情却难了。
周嫂又埋怨起自己来，不该起得太晚，要是能早一个时辰来，说不定可以占到街头的好位置，说不定早就卖出去了。她一个农妇，哪能预料得到呢?天上的星星不会告诉她，地里的南瓜不会告诉她，路边的野草也不会告诉她。
只能等待了。周嫂仍在叫卖，只是声音越来越小，像蚊子，嗡嗡，嗡嗡，大抵只有自己能听得到。实在饿了，也渴了。她看到眼前晃过的篮子、袋子、框子，有点埋怨满街的人。这么好的南瓜，居然没有过来买，这些人眼睛不好吗？要么就是太小气了，连这么几块钱也不肯出。人呐！
很快，天已经完全揭开幕布，太阳也探出了头，爬上了山坡。空气逐渐热起来。人越来越少，都赶着回家。周嫂蔫蔫的，像昨天傍晚，辣椒地里拔下的杂草，抬不起头来。还能卖出去吗？很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