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像·登云客栈系列·良堂篇 - 离生 （尾声）(4)

他缓缓抱起三弦，突然手指狂舞；弦音如狂风骤雨不期而至，声声急、声声切，仿佛要一股脑诉尽心中愁苦。十一年了，这曲子居然一点没忘，一丝不错。孟鹤堂初只是默默感慨；只听得调子愈演愈烈，到后来竟似癫狂失了章法，弦音如裂帛般凄厉，让人胆战心惊。终于一声崩响，三根琴弦齐齐断裂。周九良半晌才反应过来，低头对着卷了的琴弦发怔。
孟鹤堂以为这么多年下来，自己足够铁石心肠，但还是忍不住惊呼，继而扑上去攥住周九良的手；那只右手微颤，五指指尖早已鲜红一片。
（尾）
清晨，周九良的马队在客栈门口就已等候多时。他一身轻装，头顶简易青冠，背对着客栈门口立着。一旁的侍卫低声和他说着什么，形态谦卑。
与此同时，孟鹤堂携妻女大包小包地出门，准备去后院马厩牵骡车。两队人正好相遇。孟鹤堂停在了大门口的台阶上，周九良感觉到他的存在，也转过身来。
目光接触的刹那，时光仿佛倒流回十几年前，二十二岁的孟鹤堂出门去取挂了一冬天的棉布门帘，顺手捡回了在石板路上游荡着的十六岁的周九良。

“周大人安。”孟鹤堂用尽所有力气，才让这一句听上去显得平静无常。
周九良注视着他，缓缓开口：“孟兄这是上何处去？我可遣人一同……”
“不了。”孟鹤堂道，“回关外，上我老家看看。周大人要南下述职，就不耽误了。”
一阵静默。“好。”周九良道，“一路小心。”
一家人坐上骡车，颠簸着顺着石板路往北上行进。孟鹤堂一人执鞭发愣，女儿突然扯他的衣裳角。
“爹爹快看，那位大人还在看着咱们呐。”
孟鹤堂忍不住回头；浩浩荡荡的南下队伍中混杂着各色高头大马，怎么找也再找不见那人的身影。
他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良堂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