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亭外(6)
为首的那个咸猪手眼见要摸到傅小姐脸上,林羡鱼伸手攥住了他的手腕,他沉声道:“我奉劝你一句,你应当也知道傅小姐现在是许先生的人。你为谁服务我不管,但你要想清楚,许先生是什么身份地位,手底下是怎样的一支队伍,无论你是谁的人,许先生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
他的话有效威慑了那流氓,但流氓们显然并不甘心就这么走人,他们嘁嘁喳喳了一番,为首的冷笑道:“放过她也可以。许先生现在不在上海,我是不能怎样他,但你么……”
他一脚踩在桌子上:“你要充英雄,我们兄弟给你这个机会,今天你学一回韩信,这事儿咱们就算了结了,我保你们安全离开上海。”
傅小姐惊地站起来,却被人按回到座位上,她煞白着一张脸看向林羡鱼,林羡鱼也正望向她,他摇了摇头,脸上是淡然无所谓的笑,这时他还不忘安慰她:“没关系,我可是叫羡鱼啊。”
说完,他跪了下来,低着头颈,从那人的胯下爬过,流氓们哄笑着一拥而上踩在桌子上,林羡鱼面不改色地从这座“桥”下钻过,前一天下过雨,地上一片泥泞,浸透尊严,撕碎斯文。傅小姐想起那夜林羡鱼的话:“哪怕食腐,也无所谓。什么尊严哪,血性哪,不要它们,是因为心里有比它们更重要的东西。”
可是她分明瞧见一滴水砸进了地上的泥泞里,是汗还是泪?傅小姐看得惊心不已,双眼酸胀地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那群流氓还算讲信用,林羡鱼爬完后,为首的那人在他背上狠狠踹了一脚便带着手下离去了,傅小姐跑过去将林羡鱼扶起来,她解下手帕为他擦嘴角的血,林羡鱼攥着手帕的一角,他没有说话。
他们当天下午就离开上海回了重庆,一路上林羡鱼都没有说话,直到上了飞机,他才终于开口:“我哭,不是为受辱。”
他确实是哭了,却是因为别的理由,傅小姐不懂,后来傅小姐一辈子也没有懂,1942年的11月,在飞机上,傅小姐只看见林羡鱼仰起头来,将那块他一直攥在手里的她的手帕盖在脸上,静静地哭了一场,男人哭起来是无声的,只看得见眼泪一点点濡湿手帕,连上面的血色都稀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