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外年(10)

一股浓烈的药味充斥着苏沐清的唇舌，把他的意识拉回到了现实。
江宁旧事，终究还是一场大梦，逃不开，也回不去。他有些烦躁的想起身，却发觉周身的肌肉松弛无力，伴着酸痛，折腾了一会儿，也只是勉强坐了起来。
在外间守着的小沙弥发觉了动静，连忙揉揉眼睛跑进来查看。见苏沐清无事，便机灵的捧了碗热茶来，送到苏沐清嘴边，便开始聒噪：“苏大人可算是醒了。从江宁请来的圣手漱玉大师医术就是冠绝天下，一剂汤药下去，大人您就醒了。”
苏沐清不喜人话多，想叫小沙弥出去，但江宁漱玉这个名号他是听过的，于是他等小沙弥絮絮叨叨的说完后，小声吩咐道：“方便现在请漱玉大师来看看吗？”
小沙弥点头如捣蒜的应了，欢天喜地的往外跑。苏沐清半倚在床上看着，心里又一次空了，他最快乐的岁月，留在了江宁。原本他以为可以和薛涛并肩匡扶后唐朝政，谁知，谁知……
登基之后的薛涛就好像变了个人，长宁殿里燕瘦环肥，觥筹交错。江宁富庶，歌楼舞肆不计其数，常常薛涛整日整日的不见人影，从宫中跑到烟花之地，为博红尘女子一笑，写了好些艳歌媚词。苏沐清有好多次是在不知道哪家花魁的香阁中寻到他，起初以为这是他的隐忍折服，直到后来，宫宴时他献上了苦心书写的万字强国之策，御兵之法，被薛涛丢弃在一旁。宴会结束后，他悄悄走过去看，薛涛随意的放在了案上，酒渍浸满了熟绢，把墨痕殷出大片的晕染。

那一刻，苏沐清觉得自己的血冷了。
随后的事情似乎是意料之中，他从后唐离开，将薛涛和江宁旧事统统抛在脑后，帮助北周立下赫赫战功。只有殷红温热的血液和真切刺在身上的疼痛才能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那个江宁大报恩寺里学艺的少年还没有死透。
【8】
苏沐清看着眼前皱皱巴巴的老头，微微点头示意，声音有些嘶哑的说；“病中礼数不周，还请大师莫要怪我。”
漱玉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道：“无妨。老衲之所以能救大人，不是因为医术盖世，而是老衲知道，江宁是将军心中的一根刺。背井离乡的滋味不好受。”
苏沐清沉吟了一会儿，“这心病也是江宁，也不是江宁。”
漱玉面上含笑，“苏大人可知江宁如今是什么光景？”
苏沐清摇头，掩住口鼻咳嗽了两声，说：“许久没有回去了。”
“江宁未遭战火洗礼，且，薛君旧日在时，虽然荒淫，然未曾动摇百姓根基。当今圣上更是治国有道，如今的江宁，烟柳画桥，市列珠玑，百姓安居乐业。无论苏大人心里想的是什么，知道如今江宁的繁盛，也该心安了。”漱玉说完，双手合十，默默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