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外年(9)

薛涛少见的脖子上爆着青筋，声音低沉地威胁道：“既然苏大人如此心狠，那薛某的项上人头你尽可以拿去，还请苏大人和你的狗皇帝放过薛莹。”
苏沐清见状用力挣脱薛涛的手，丢了手里锋利的瓷片，眼里含着泪：“你说我狠心？那当初是谁把我的真心当成玩笑，把我的理想当成笑话踩在地上。你那时可有想过你自己的心有多狠？为了保住一个薛莹，你就要江宁薛家和无辜百姓血流成河，你难道不心狠？”
薛涛垂首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我当时激你，是想让你另择明主，你是良禽，但后唐却是一块朽木。我也并未想过让江宁百姓经受战乱之苦，本来也是做着投降的打算，只是，薛莹是我胞妹，我实在是不忍把她嫁给那个狗皇帝。”
两人僵持不下，却不知薛莹何时站在了薛涛身后，眼里噙着泪开口：“哥哥，不必与苏大人争了，薛莹愿意去。”
薛涛大惊，刚要开口，薛莹却挤出个笑脸来劝他道：“王兄为何投降，不就是示人以弱，好教人怜惜，保住江宁百姓和薛家上下的性命。若王兄现在身死殉国，那恰恰告诉天下人，薛家还有血性男儿，那大周皇帝，岂能容下薛家？天下之大，除了苏大人说的，别无他法。”说完，冲苏沐清行了一礼，道：“多谢苏大人保全我全族上下。”

薛涛看着薛莹，沉默了良久，猛地踢碎了七七八八摆在台阶上的酒瓶，残瓷碎屑混着梨花白，恰如两人之间纠葛不清又残破不堪的旧事。
长宁殿又一次静了下来，苏沐清没说话，拖过来了条小几，放在薛涛身前，自己跪坐在侧，垂首磨着墨，做着给他伴读时常做的事。
薛涛还是妥协了，因为他背负着后唐江宁五郡上下几十万条人命。修长的手指握住那管狼毫笔，饱蘸浓墨，却不知道要写什么，从何写起，他自负诗书才情，却写不了这样一封求和国书。
笔尖的墨滴落，在雪白的熟绢上晕开了一小片痕迹，薛涛自觉笔有千钧重，家族，百姓，国家一样样压在他的脊梁骨上，扼住他的喉咙，把他最后一丝理想榨的精光。
苏沐清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替薛涛换下熟绢了，那份煎熬不止是薛涛的，也是他的。
“薛涛，”他开口，“为什么赶我走，为什么不让我跟你一起扛？”
薛涛泛白的嘴唇勾起一抹笑，“幸好，咱们没有一起扛。”说完，孩子气的在绢上写了大大的降字。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