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辫】莲花落(2)

“诶，尊驾？——”
张云雷伸手探出他微弱的脉搏，嗓子眼的心才稍微落回去，费了许多力气将这人抬进里屋取雪搓了许久，直累得自己手酸臂麻，这人唇上才褪了紫乌，呼吸渐渐稳下来。
张云雷缓着气打量这人——白净面皮鼻梁高挺，颈长肩宽手脚瘦长，要说起来该是个练武的好材料。
杨九郎醒来时已经是半夜了。
身上有些疼，耳朵鼻尖都发着不寻常的热，深吸了口气胸腔发胀，左右是活着的。杨九郎摸到炕头窗台上那盏小油灯，灯芯烧小了光亮微弱，他伸手探过去，这微光就映亮了炕角上熟睡的人——乌眉长睫，胆鼻弯唇。瘦长的一张脸，漂亮胜过许多女子。姿势蜷缩，睫毛颤着抖落些阴影，颤悠悠像小小的蚊蜢乱飞，杨九郎忍不住伸手去赶，灯投手影就将他的脸全都遮住了。
屋里就身下这么一张炕，他睡得放纵，救命恩人自然就挤到了角上。
漂亮归漂亮，傻实在。
杨九郎笑了，恩是要报的。
他吹灭了油灯躺下来，向张云雷那边凑了凑。
杨九郎没有父母，张云雷只有父亲张万福，却不亲近。屋里柜上的书和墙上的刀兵都是真家伙，不和谐一目了然，就像父子俩一样。

张老爷子一辈子痴武，妻子儿子与发扬莲花手相比都是次要的。年近半百才得了张云雷这么一个儿子，可惜身体弱，更是随亡妻一样喜文不好武。这就更让指望着儿子传承发扬莲花手的老爷子绝望不已。
两个人最像的地方就是一般的倔。两颗硬钉子一旦碰上谁也不肯让步，于是彼此很少说话，像同住屋檐下的陌路人。
可哪有父不爱子子不爱父。
有些心事坠一辈子就成了死疙瘩，老爷子如今七旬有余，连梦里都是开武馆的鞭炮声。
若父亲抱憾而终，张云雷会怨死自己。
天津人杨九郎一个头磕在地上拜张老爷子为师，为的是张云雷。
刚拜师那段时间，张云雷气得好几日没理他。
张云雷冷着脸，“你去打武馆，会死。”
杨九郎答非所问，“你在意我？”
这边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最后憋出一句，
“爱死不死。”
小眼八叉的男人乐得马步都扎不稳了——别扭，我就喜欢别扭的。
每日清晨叫醒杨九郎的是院里的练功声。
张云雷照例站在井边洗漱，见他起了，弯一弯眼睛算是招呼。
院里练功的是戏班子，就着下雪结的冰，几个唱青衣的女学徒练步子，没半刻就有个摔的。杨九郎看了一会儿，究其原因倒不全是学艺不精，多半有偷瞧张云雷的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