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长地久(2)

又该从何问起。
来太早而睡着的阿言醒了，小九却突然解开头发，侧首慢慢趴在桌子上，看起来疲惫，也许是等待的时间太漫长——即便同阿言在一起的日子遍布等待。
盐滩还田，七月正封海，此时海滨一带的人是全年最少，既然没有点茶饮，老板也自顾自玩起手机。阿言又困了，不知怎么，今天很惬意，仿佛一个夏天少睡的觉就要这回补上，但他不愿再白日做梦，于是选择和小九同样的姿势趴下，面朝海岸。他眯着眼睛，试图从字条的灰烬里回想起过去，可眼皮越来越沉，不听使唤了。
在节奏缓慢又安稳的家乡，房价很便宜，公交不愁没有座位，海鲜也供过于求，完全不会像重庆一样——到这里，阿言突然从字条的灰烬里想起了更多，自重庆开始的辗转反侧的无数夜晚，陪小九一同上课下课的七百九十四个来回。阿言好像明白了起先为何确信小九会来，跨越大半个地球也要赴约的理由，原来是从彼此并肩走过的路返程，自己犹犹豫豫发出的邀请，是一个过去未抵达的终点。
“你有安排了吗？工作和女友之类的。”
“工作的话，还会继续做老师吧，你知道我嘴巴碎，不做老师太可惜了，哈哈。”

“那女友呢？”
“嘛，也没有适合的，动物园里打不着猎，出了动物园更没什么指望。”
“总该多认识些的，不去认识，守株待兔要到哪年。”
“是。”
这些阿言来前准备的话术一概没用上，小九只是同他脑袋顶着脑袋趴下，对他阔别的内容毫不上心。现在他自己都拿不准，这次见面究竟能解答什么，解答了又有如何的得失。
于是昏睡中时间飞逝，店面要打烊了，被老板喊醒的阿言摇醒小九，两个人睡得痴霉，站在门口一时不知什么状况。踡藏在海岩缝隙深处的夜晚，这时溜出来了，占据空空的街道。汽车蜜黄色的灯光连续地映在女贞树墙上，一团追着一团，猛烈急促地像是要刮下满地枝叶，可等汽车走远，擦肩而过的呼啸声安静下来，女贞又格外的绿，格外的安详。偶尔起风，这里那里沙沙地响。真怪。没有月亮的夜晚黑郁郁，星一个个挂起，仍然照不清前路。小九突然停下，扬起头凝视远远的天边，对阿言说，去海边吧。阿言重重点头，毫不犹豫带着她走去海滨。盐滩正在还田，往日可以免费去浴场的后门被铁栅栏围起了一圈，阿言正欲回头问问如何，小九却已经脱了外套作势要翻过去。还没回过神，她便推搡着阿言蹲下，踩着后背轻盈到了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