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文学/短篇】老刘的四季(3)

婆婆像爆进来一粒棉花弹，忙在两人间拦住，嚷道：“你怎么动手打人？”
老刘和妻子都没想到母亲会当真，可是两人这时候还是敌对状态。婆婆忙挽起老刘的衣袖，上下查看起来说：“我从小喂你吃奶，用气力拍你一下都没有，她倒动手打你！”说着眼泪便滚下来。
看见母亲的眼泪，老刘觉得心里一阵难过，他自己也就想哭了。他连忙安慰她说：“妈，你不要伤心。我不会偏袒她，我是你的儿子——”
妻子委屈嚷道：“就许你们家是宝贝儿子吗，那我呢？谁还不是父母拉扯大的啦！啊？”
看她扶桌僵立，泪渍的脸像死灰，两眼全红，鼻孔翕开，嘴咽唾沫，又可怜又可怕，便鄙薄得不复伤心。
虽然不愿意母亲来把事闹大，但老刘惊骇于她会这样毒手，仗着母亲在场，他还嫌不够狠，“我再不要看见你了。 ”
每个字像鞭子打一下，要鞭出妻子的胆气来。
妻子倒在沙发里心酸啜泣。老刘看她哭得可怜，而不愿意可怜，恨她转深。
婆婆庇护着老刘，说时又拉起围裙擦眼泪，终于在旁边发起牢骚来了。 “别说是做人家的妻子了，甚至都是做母亲的人了，早饭还都是我这个老太婆爬起来做的，也就是我现在身子还硬朗。要是我…”

妻子此刻甚是心寒婆婆那胜利似的眼光和无休止的絮叨，愤然起身半推半搡，把婆婆和老刘直推出房…
小刘从睡梦中惊醒，客厅仿佛传来嘈杂的争吵声，他睡意朦胧地捻开灯，凝神听着那是不是习惯性的幻听。母亲满脸泪痕地闯了进来，瘫倒在儿子床前，抱着小刘埋头痛哭…
一条樟潭街静静地匍匐在月光下，石板路面和两旁低矮的房屋上闪烁着一些漂游不定的阴影。
小刘沉默地坐在自行车后座，母亲骑着车前后左右张望着，拐进了一条黑魆魆的回娘家的小巷，她生平第一次对这条熟悉的街道产生了一丝恐惧之心。
（夏）
城西的天空聚合了所有的工业油烟，炭黑和水泥的微粒在春风里点点滴滴地坠落。化工厂烟囱是一种美丽的桔红色，苯酐的刺鼻的气味环绕着烟囱的圆柱袅袅扩散。
街道两侧的泡桐树是最易于繁殖的落叶乔木，它们在潮湿而充满工业废气的空气里疯狂地生长，到了来年的夏季，每个街口的泡桐树已经撑起一片浓密的树荫，遮盖了街道上方狭窄的天空。小刘也像泡桐一样易于成长，游荡于街头的男孩们每年都是新的面貌和新的阵容，就像路边的泡桐每年都会长出更绿更大的新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