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青】三天三夜(5)

他早已动过自我了断的念头，寻一根木桩插进自己的胸膛，又或是在某个明媚的下午，摘掉护身符似的戒指去享受和拥抱阳光，无论哪一种，他最后都是尘归尘土归土的结局，万籁俱寂，死不过是一场永恒的终结。
阻止他的并不是他对死亡产生恐惧，而是他的师长曾教导他人非死不可的情况下，就要“死得其所”，而他无所念也无所求，于是便开始寻找某一个可以令他甘愿放弃永生的意义，换句话说，他的一生都在追求一种对他而言颇有仪式感的死亡。
于是他投身于战场，投身于江海，投身于所有在动乱年代中无妄之灾频发的地方，他用自己的疯狂去证明自我生存的意义——他向生而死，也向死而生，再然后，战争退幕，和平时代到来，他不老的容颜和从未有过伤痕的躯体引来了太多质疑的目光，他幡然醒悟自己早已与常人不同，便悄然离去，又继续当起了游人，同时通过学习新事物来打发时间。
在他学了医之后，他突然觉得自己可以通过救人的方式去忏悔他之前的过错，无论是用医术还是他那除了癌症什么都能治的吸血鬼之血，只要能令人起死回生，他就觉得他似乎活着还有那么一点意义。但这并不能阻止他对死的追寻。
这一点在他遇见了诸葛青之后仍然没有任何改变。
在没遇见那个吸完血还给人治伤的同类之前，王也觉得这世界上大概除了他已经鲜少有追求人类生活的吸血鬼在，他不知道那个人这么做的意义何在，至少在撞见男人“用餐”的场景时，他有想过要不要在那个人下手杀人之前先解决掉他——杀害同类的事也不是没做过，反正那些吸血鬼罪大恶极，除了只会欺负弱小的人类之外一无是处。结果诸葛青令他感到惊喜之余，他还远远地看见了诸葛青矗立时漠然又厌倦的眼神——王也看出来了诸葛青对某些事物产生了极端的厌恶，又结合他们当时场景，王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诸葛青同样在厌恶自己吸血鬼的身份。只是那天夜里满月挂起，林间奔走的狼人使他们无法深入了解彼此，王也在离开之后回到家，打开冰箱拿出血袋进食，完毕后又开始准备第二天医院的工作，他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那个同类在月下轻叹时的神情，同类相吸的事他不是没有遇见过，但这一回有所不同的是，他们的相吸取决于对自己不能改变的身份的厌恶，极少数人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吸血鬼比人类强大且不老长生，这两点随便扔一个出去，有大把的人上前求被转化。

他放下了笔，撑着下巴思考他们是否还会相见，而后又屈服于自身的随性和对命运的妥协，他相信该遇见的人总会遇见。他爬上床安然入睡，难得一夜好眠。
事实证明他们的缘分并不止步于那场月下相会，第二天王也上班时突然接到了紧急病人，一个在学校里头被呼啸而过的摩托车撞断了手的学生，骨折。陪那个学生前来的还有他们学校里刚好遇见这一幕的一个老师——那个令他产生了兴趣的同类。
他们相见之时脸上的讶异毫不逊色于彼此，然而工作归工作，王也还是十分认真地处理完了那个同学的骨折情况，随后照例交代注意事项，他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几眼那个杵在一边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身着风衣的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