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记事(2)
我听见一身黑衣的牧师让我上前,而我手里握着花束。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一生中从未信仰过宗教,我不相信人死后会升上天堂,无论是麦克斯韦宗的还是基督教的——但你相信。
所以我在这里,做着我自以为无谓的事情。
从这里再往前走,走出了墓地的门,再走三分钟是米勒家开的衣店。你还在的时候很喜欢他们的衣服,米勒太太也会抚摸着你的头顶,感叹你的个头长得真是快,功课做的也好,比城里的其他小孩子成长得都要迅速——那是当然。今天他们也来了,都穿着黑色礼服,就站在后面。米勒先生手里抱着一捧花,米勒太太拉着他们家的第二个孩子。他们家的长女曾经和你在一个年级念过书——是由真正人类担任教师的学校。很古怪,不是么。她后来去了远方某个更现代而嘈杂的城市,今天还有工作要做,没有过来。
这里的孩子很少留在此地,除了你。
我以后再也不会光临他们家的店铺了。
我听见钟声响起。他们一铲又一铲地将泥土撒在你的棺木上。最后棺木已经看不见了,于是有人抱来一方沉甸甸的大理石,小心地放置在顶上。
数据层的大理石没有重量,重量是我们赋予的。在更南方的城市我见过有人将大理石悬浮在空中做成雕塑,而在这里我们依旧将它作为墓碑。
我记得后来我们初尝云雨之欢。我褪去自己的衣服,把你扑倒在床上——直到我们二人都沉浸在对方之中,喘着粗气,你的脸上泛起潮红。那之后暮色已经低垂,而我们就坐在那里,靠着床头,看了一晚上的星星。
我不该这么做。她说我该把你当作孩子来养育——但你让我无可救药地想起某个世界,想起某个有着淡褐色眼眸的人。数据层给我以沉没之处,而我错误地期盼它是一个温柔乡——但它不是。死亡才是。数据层有它自己的法则,而我意识到时早已深陷其中,无从选择逃避或接受。
你后来问我星星有多少。我说不知道——但其实我知道。数据层的内核来源于一百多年前,1970年代的Fortran代码。星空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所以他们用最简单的算法来生成。线性同余法的周期是65536,天上的星就有六万多颗——已经够多了,很像真的,不是么。
我们后来去过城市的边缘旅行。我们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下方如同肥皂泡沫一般变幻的数据层。清晨的雾气蒙上我们的双眼,显得下方流淌的广袤河流不甚真实。间或有人从此处跃下,自此汇入洋流。你问我为什么不离开。我笑着反问你为什么不,你没有回答。
我并非生性安土重迁——事实上此处也并非我的故土。我欺骗自己说我厌倦了变幻,但之后才发现我仅仅是想逃避而已。但是除此之外,在我们平静的生活之外——我还欺骗过你,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