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reless Whisper(9)

北似乎有点生气，“你？这...不好好读书的话，等你们长大了，都要去这里上班。”
其他学生似乎对这种日常式的畸形对话已经习以为常，充耳不闻地在车上打发着近乎呆滞的时间，我也开始觉得腻烦，成长错乱的枝干不断往外延伸，最后会在泥沼里长成什么模样，谁也说不清楚。
车子的路程比料想的要长得多，刚开始在岛上沿数学折线般不断在交点处停留，跨过来时的桥后绕着岛外逆时针又转了一大圈，在山脚下送完最后一个学生后再往前走了一段，一辆一模一样的公车迎面而来，北探出头，跟对面的司机笑嘻嘻地讲起话来，然后想起什么一般转移换题，大概是说明我的意图，说完便挥了挥手示意让我下车，再指了指隔壁那辆车，仿佛说一个字跟搬起重石砸向死潭一般困难，我点头感谢后从车头绕上了隔壁那辆车，反向对称一模一样的车里除了司机以外一个人也没有，他戴着一顶藏青色的鸭舌帽，黝黑的脑壳只漏出两个扁圆扁圆的蜡黄色耳朵，也不说话，自顾自的上下拉着档位杆，好像同旅行杂志书上说的全世界的司机都喜欢说话这一点相悖，我们沿着公车路线往来时的路一路反方向行进，吃水很深的渔船在一旁的水面上"咯哒咯哒"的低速滑行，柴油味道扑鼻而来，银白色的水面被水草隔成一段一段，一群白鹭散立在潮间带的浅滩上，宛若一朵朵毫无杂质的白色玉兰，滩涂上几只金眶鸻跑跑停停，留下浅浅的一排排脚印，防波堤和码头不断分开又不断重遇，有几个小孩在堤坝上光着脚丫奔跑，空气的炙热已经被从山谷吹来的风抽去了大半，远处山腰上风车巨大的叶片在缓缓转动，黄昏开始不动声响的降临。

我突然想跟谁说话，和谁都好，说什么也罢，小学生在没有性教育的制度下酝酿出的各种包含性器官的侮辱词语也好，轻描淡写的几句寒暄也罢，只是作为话语这一本身意义为前提的对话，可话语终究坠入那深深的死潭，我找不到所有的起点，驱使我一步一步行进下去的理由如同各种粘性剂失去作用一般，我羡慕起堤坝上的小孩，他们踏着无忧无虑的步伐，黄昏踩在他们的脚下，而无数个未来正悄悄地冲向岸边，灰白色的防波堤一动不动，唯有一旁竖立着的三色旗随着那风向在金黄色的余晖下不断地抖动。
车在一个路口脱离了来时的轨迹，钻进一条窄窄的单行道上，路两边全是高大的杉树，昏暗的光线从严严实实的树叶缝隙中散泄而下，空荡荡的车身因为陡坡不断上下晃动，过了十来分钟，树影逐渐稀疏，行人开始出现在之前不存在的人行道上，蜡黄色耳朵把车缓缓停下，自动门自动打开，他一如既往地紧闭着双唇，把右手放在右腿上，中指一直敲击着大腿根，以此告知我旅行到了终点，我趁他不耐烦之前提起行李袋，道谢后弯腰下了车，刚一下车，车门便立马合上，我呆呆的望着扬长而去的车，突然惊叹道——蜡黄色耳朵正在以近乎巧妙的方式在人生道路上偷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