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御厨（TXT）(4)

我叔叔为难了。 
我叔叔说，盛情我有，可怎么款待？满汉全席我也能做，可食堂有什么没什么，你都知道。 
刘播说，你不是御厨嘛，关键时刻见红心哪，哪怕少而精也行。
我叔叔搓着两手，愁眉不展的，好半天没说话。刘播几乎走投无路了，一面嗟叹，一面在屋地上走溜子。我叔叔这时才抬起驯顺的眼睛说，好吧，你打听打听，他最爱吃什么。刘播也不避讳，当着他的面就拨通了贾副总的秘书，回头就交代说，贾副总爱吃面条，无论如何，你想法给他做碗面条吧。
就是为了这碗面条，我叔叔马御厨忙活了大半天。食堂里没有白面，包米面又没筋性，和起来简直就是一盘散沙。怎么办呢？我叔叔就去剥榆树皮，郡东西极有韧劲儿，俗称保条，磨成细粉，又把土豆烀熟捣碎，沙出淀粉来，把三样掺到一起猛揉，揉得像巴拿马橡胶一样。又让崔大可去弄麻雀代煨鸡汤。崔大可很有情绪，说我们病号都没吃上一口面条，怎么他一来就搞特殊化？领导肠子细是怎么着？我叔叔就劝解说，长官骑马，士兵走路，这都是工作需要。崔大可骂骂咧咧的，头上顶着一只大笸箩，极不情愿地去了。回来时把三只皮包骨的死麻雀扔到菜墩上，说饥荒殃及了万物，麻雀比始祖鸟还珍稀呢。我叔叔看他口袋里鼓鼓囊囊的，知道他留了后手，反正不是公共财产，就装作浑然不觉，由他去了。

这是一顿美不胜收的午饭，贾副总吃得汗马流水，一边吃一边叫好。为此他破例接见了我叔叔，握住他的手好半天舍不得撒开。就是这样一个镜头，被随员拍了黑白照片，张挂在各单位的宣传廊上。贾副总不叫马本良马御厨，而是叫小鬼，这样一叫，我叔叔就诚惶诚恐了，一口一个首长，还躬着身子，像汉奸那样点头哈腰。一席长谈，贾副总大受启发，回头就号召向刘播的采油队学习，开动脑筋，采用增量法和代食法，到大荒野上找粮食。到了下面，就演变成了一句形象而偏激的口号，叫陆海空全面出击，实行革命的三光政策。凡是能喘气的，没有毒的，只要能吃，什么都不放过，连蚂蚱蜻蜓蚯蚓也进人了食堂的食谱。 
有人概括当年的搜罗之状是：勘探队如梳，钻井队如篦，采油队如剃。
尽管大荒野给弄得像月球一样荒凉，毕竟让几十万人马渡过了饥荒，而且为国家贡献了滚滚滔滔的石油，提起来皆大钦佩，堪称人间奇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