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山河空念远(2)

后来又被当今认为颇具慧根才气，亲授笔墨技法，画法才日益精进。当今是个有才华的帝王，精通琴艺，工丹青，又善书，尤其是那一书行间如幽兰丛竹，作泠泠雨声的字，蕴藉精气与浓厚的书卷气，格外令人称奇。唯独是荒淫好色，又忠奸不辨，让有识之士寒心。也是自己狂妄自大，竟敢忠言直谏，兀自为自己招了这杀身之祸。
东京的景象依旧是那么繁荣啊。他在入宫成为画院学生之时还曾细细地游览了一圈汴梁城，后来也只有在绘制山水长卷出宫游历之时又逛了一圈。幼时的他在父母的牵引下集结于御街两廊，和众多游人一样，共享着这盛世所带来的欢乐，但是有谁知道十几年之后便会化为一片荒芜，道是胜景难再。奇术异能，歌舞百戏，鳞鳞相切，嘈杂喧闹的乐声悠悠扬扬地飘荡在空气之中，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伴随着欢笑嬉戏，弥漫着一股轻快的氛围，有着击丸蹴鞠，引得游人连连叫好；有着踏索上竿，又让人提心吊胆。他欢笑着指着张九哥连吞铁剑而惊奇不已，身后传来鼓笛声和人们叫好之声，父亲只是轻抚着他的发髻，眼中充满了慈祥。
北面林立的店铺结着彩绸，热闹而又喧阗。坊市中卖药卖卦的人，一身新衣服，横列三门，都有着彩结金书大牌，写着的无非是“宣和与民同乐”“左右禁卫之门”等。彩山的左右，用彩绸编结的文殊、普贤，踏着狮子白象，神色悲悯而又栩栩如生，令人惊奇的便是手指可以摇动。左右门上，有着草龙，青幕遮笼，秘置万盏灯火，蜿蜒之状似双龙飞起。从灯山到宣德门楼约百丈，纸糊百戏人物，风动似飞仙。内部还有乐棚，差人作戏，城楼上艳冶的宫娥巧笑倩兮，笑声散发出一种惑人的芳香。锦袍僕头上簪着鲜妍的花朵的乐人，各色服饰的黎民百姓，身着红紫的官绅，在那一刻，都沉浸在这无边的欢乐中，在醇香的酒香，清幽的花香，甜甜的糕点香气中醉了自我，把旧年的烦恼抛掷九霄云外。这一年，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他远远地瞥见了灯市，清澈的眼中带着期盼向着父亲望去。父亲笑了笑，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小脑袋，牵着他向蜿蜒至远方的灯市奔去。那里悬挂着精致的宫灯，走马灯，双龙戏珠，兔子灯，莲花灯，还有些灯面上绘着山水花鸟，透过里面燃烧的蜡烛，朦胧而又柔和，看得他眼花缭乱。他伸手指向了一盏灯，父亲一看便笑了，眼角的皱纹消散在煌煌灯火之中。幼童接过父亲递给他的灯，那盏灯的灯面上绘着寥廓的山水画卷，下缀着桑青色的流苏。他提着灯柄，流苏在微暖的风中飘荡，荡漾在这充满着脂粉气息的夜色中，在心中的湖激起一圈圈涟漪，吹皱一池春水。
“你这孩子，”父亲揶揄道，“怎么不选别的灯，便便选了这个？”
他挠了挠头，嘿嘿笑道：“我很喜欢这幅画，您看这山水意境疏阔，我真希望在某一天我能去四方游历，赏遍这大好江山，这可是太逍遥自在了！”
“人又哪能一辈子逍遥呢？”父亲叹了口气，说着他不懂的话，“有所期，有所待，有所借，又怎能真正逍遥。”见他澄澈眼中露出疑惑又笑了笑，“你还小，别纠结了，可要好好保护好你的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