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2)

“我要是一去不回呢？”青年盯着舱门上自己的脸，很平静。
实验室里陷入了沉默，后墙上确有台电子钟，但并不会滴滴答答地响。
“我们，先出去吧。地下没光。这么早，还能看个日出。”
青年便跟着指挥出来，穿过走廊，到了电梯前。提示灯从“B2”缓缓上升，一路飞驰，然后稳稳地停在了顶端的“8”。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电梯，轻车熟路地绕进了“宫殿”。
“宫殿”实际上位于实验楼的屋顶，可以算是并不存在的九层。那是个由玻璃围成的宽敞房间，配有七架规格不同的望远镜，原本用以进行简单的天文研究，现在对外开放，是定期举行的科普活动里孩子们的最后一站；记得某个晴朗的夜晚，这块立方体在星辉下显得晶莹剔透，仿佛神话里龙王的居所，那群没长大的和长不大的孩子便开始称呼它为“宫殿”。
玻璃墙外，东面的天空微微泛红，地平线上探出点橙黄的光晕。
“还记得魔术师杨么？”指挥走到窗前，干脆地坐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记得，《银英传》。我们高中读的。”青年站在朋友身旁，仰头望向依稀可见的星星。
“贯彻民主主义的英雄，‘不败的魔术师’，从未在战场上放弃过自己的原则，最后却死于恐怖主义的阴谋，一去不回——现实中大概不会有这样的军人。”

“他的死确实出人意料。”青年的脸上有了些光亮，那是太阳警觉的一瞥。
“你总是一语中的。我们已经做好准备了，从理论到实际，从最初的铁箱到现在的玻璃舱，米克、斯坦和兰斯也都挺过来了，我们当然不会失败——除非，除非在某个我们不知道的角落里，又发生了什么出人意料的事。独立的供电，完备的监控，周密的计算模拟，还有两套弹出方案，这是我们的极限。按理说已经绝对安全，但，意外总会发生。”
指挥一时语塞，他站起身，长呼了一口气。
“我明白。人类和动物的差别很大。”青年微微一笑，他想起了总负责人的教诲——“人类的生命比动物的更具价值，虽然许多自诩人文情怀的‘贤哲’会提出质疑，但他们也只是嚼舌头罢了，否则，‘生命同价’的理论早就向饱受磨难的植物界伸出援手了。不过，尽管事实如此，我们也不能以对待奴隶的态度处理实验动物；它们为人类文明做出了卓越的贡献，虽然不是自愿，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示以感激、予以纪念。外人大概会痛斥我们的虚伪，但这无关紧要；现在，请各位欢迎本项目的新成员——米克、斯坦和兰斯，务必珍惜它们的生命。”
米克是常见的小白鼠，斯坦是普通的比格犬，而兰斯是一只成年母猴。为了保证这些成员不会被轻易替代，所有研究人员都投入了大量精力。米克闯过五次鬼门关，斯坦触发过两次意外，兰斯运气不错，任务执行得相当顺利，只是交付成果后稍显虚弱。而现在，这三位总算功成身退，开始了新的生活：一位在时髦老先生那里啃坚果仁，一位在粗眉毛操作员家陪孩子，一位恢复后参与进了下个实验项目，势必要名垂青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