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唐(2)

如果，你不幸被蛰了，那也不要怕，你只需要去捡一块儿砖头，砸一些桐树汁出来，涂抹在被蛰的地方，用不了多久就会缓解，但被蛰的地方会起一个很大且扁平的包。所以，每次从地上站起时必须先拍一拍衣服，以防有蚂蚁爬到身上。这些都是我小时候总结出的经验。
每年夏天，柔软的桐叶就会变成墨绿色，它们长的非常密集，即使是三伏天的太阳也只能从桐叶的间隙中照到地上，呆在树荫下就算没有风也不会觉得炎热。而每天傍晚左右，大人和小孩儿们就会在桐树林里聚集，小孩儿们奔跑打闹，扬起一阵阵灰尘，偶尔会传来几声斥责，但大部分的大人都这一堆那一堆的打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四人或三人一组，周围再围上一圈出谋划策的人，他们有的坐在小马扎上，有的坐在拖鞋上，有的就随便抓一把桐叶。每天，桐树林里都挤满了人，这儿就像村里的中央公园，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每天都是相同的一群人，甚至连每天的天气，风，声音和气味都一层不变。那时候每个人都很快乐，不用去关注周围别的一切，也不用思考明天。
村里有个人叫老唐，皮肤黝黑，厚厚的嘴唇外翻，眉骨高额头小，深陷的眼窝里有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他腿短胳膊长，矮矮的个子，一头稀疏短发半黑半白，身上的衣服总是脏兮兮的并且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霉味儿。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认为他是一个猴，而不是人。

村里的人都叫他老唐，但没人知道他全名叫什么，更没人知道他的年龄。现在回想起来他大概就是村里最底层的那个人，是每个人茶余饭后的笑柄，他的生活令人不齿，连人生也是所有小孩儿的反面教材，大人们经常会对自己的孩子说，如果你不好好学习，长大就和老唐一样，到老了也娶不上媳妇儿，自己打一辈子光棍。大家都时常把老唐挂嘴边，见面也会热情的打招呼，但从来没有一个人真的在乎他，大家只是习惯性的叫他老唐，之后就再没有别的什么了。
老唐老唐，兜里揣着两颗糖，哭完爹来又哭娘。这句顺口溜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喊出来的，却是我们小孩子经常喊的。那时候我们还没有他高，却总是喜欢追着他跑，把他围在中间冲着他喊，老唐老唐，兜里揣着两颗糖，哭完爹来又哭娘…很多时候他都是默不作声的走开，但有一次他真的从他那磨得发亮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水果软糖给我们几个分了，我们有糖吃就高兴的不得了，纷纷说老唐老唐你真好，兜里揣着大元宝。看着我们高兴他也腼腆的笑了，他想用这把糖收买我们，让我们不再围着他喊顺口溜，那天他走以后，我们也没有再去纠缠他。
到了第二天我们几个商量好了还去找他要糖吃，于是一大早就围在他家门口，可是他却没有了，脸上显得非常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我们见他始终拿不出糖来就觉得是他在骗我们，于是就围着他喊，老——唐，老——唐，兜——里——揣——着——两——颗——糖，哭——完——爹——来——又——哭——娘，我们扯着喉咙，一遍又一遍的喊，他坐在门口，始终不理我们，过了一会儿我们喊的没劲了，就相互使了眼色，跑到路边，找蚂蚁扔到他身上，再捡地上的小石子砸他的脑袋，石子砸在他头上和身上砰砰响，他终于发火了，在地上随便捡了一枝树杈嘴里骂着娘就追上来要打我们，我们四散奔逃，他在后面一个也追不上，累的气喘吁吁，他最后停了下来坐在路边一块石头上歇息，然后脱掉了上衣，他身上全是被蚂蚁蛰的包，我们看他不追了也就不跑了，在不远处又扎堆在一起，朝着他继续喊，老唐老唐，兜里揣着两颗糖，哭完爹来又哭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