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军团·和平倒影 （一）(3)

“一千三百二十三……”赛留特无暇思考石桥的异样，暗自将这个步数记在心中——他希冀在梦醒后凭此回忆起来龙去脉。
“想利用什么标志防止遗忘这场奇遇吗？”那个影子停在他背后，宛如看穿了对方心思，将“手掌”轻放在他的肩上安慰道，“比起这个，你更应该担心自己忘不了……我目睹过太多人因此发疯，你会觉得晕头转向，梅也一样——不，不，你不必知道梅是谁，纵使你的灵魂同她有相仿的色彩，我不确定……”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碎碎念的失态，它又清嗓子似的发出几声轻咳，待碎岩靠岸后正色道：“让我们看看你的故事吧，你所未曾知晓的、被你禁锢在记忆最深处的故事。”
“那有什么意义？”
“想想你的过去，但你应该是‘没有过去’的人。”
这句话在赛留特脑海里炸起了飞溅的浪花。他知道那是军团俚语的说法，流落街头的孤儿或弃子无一例外被军营“征用”，从小成长于教官呼喝下的他们近乎是天生的执行贵族命令的高效机器，自然很难、乃至不会被允许滋生属于自我的思想与认知。他们的过去无人在乎，他们的未来也早已注定。

但这是正确的吗？
没人提出过异议，可能有人想过却无能为力。显而易见的是，如果没有营地的大锅饭和训练服，他们早已成为市井街头一具具或饿死或冻死的尸殍。军队给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也使这希望仅限于沙场之内，没人敢对此横加指责，因为其中似乎存在着的错误，又仿佛是不存在的。
但赛留特还无法思考那么多东西，相比司法和哲学，营地更倾向于教授他们那些更实在的知识——语言、算术，以及杀人的技巧。他最多只是对自己的身世如堕云雾中，偶尔灵光一闪的想法也无法在这贫瘠的精神土壤中扎根，他仅仅是留住这些疑惑，并带着它们生活至今。
他不自觉地踏上眼前的陆地，失神地望着岸上的建筑——不，应该称呼为遗迹更贴切：丛生的杂草、断裂的石柱、残破的矮墙共同勾勒出了这与世隔绝的废墟的轮廓。中间垒成小山的石堆下静静卧着一颗足有一人高的石人头像，它被雕刻成了一个戴着幕府头盔的东方武士的模样。似乎是常年经受日晒雨淋的缘故，石像面部已被侵蚀出道道裂痕，以至于朦胧的月光能够毫不费力地钻入这千沟万壑之中，使那威严的面孔染上了些许安详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