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和寺(5)
方丈说:“一有战事,北人就要南逃。对他们来说,北方才是故乡,北去的雁才是归雁。”
我不知道他说的对不对。可我是北方来的人,征方腊的大抵都是北方的人,还是有不少留在了这边。只是于我来说,北方的牵挂已经被我一刀刀亲手斩断,阳谷,沧州,孟州,甚至梁山,都无所谓故乡。
小和尚给我公明哥哥的信。杨志死了。
早上他起的很早,兴冲冲告诉别人说,他的风寒好了,身子骨轻盈得紧。又要拉人到院子看他舞刀。
他的脚步有些虚浮。
他拔出刀。只舞了一招,脚步不稳一个趔趄,刀也掉在地上。
有人扶他回房休息。他躺在床上还对那人说,今天太飘了,拿不动刀了。然后就睡着了,鼾声很响。
后来鼾声停了,他也没醒过来。
来报信的小校脸上看不出悲喜。这个人我很早就认识,还在山上的时候就经常来找我谈心。虽说公明哥哥或者加亮一直承担这谈心——他们称为心理建设——的工作,但他更原意找出了家或者没出家的和尚道士。他说,有信仰的总让人安心,公明哥哥和加亮让人害怕。
也不知道一身行头和一纸度谍怎么就有了安抚人心的功能。
他说他不喜欢招安。不止他,他身边一起操练的弟兄们没有人喜欢招安。
他们——有破了产的农民被逼着去吸别人的血,也有被厢军霸占了土地霸占了妻女不得已落草的山贼,也有的本来就是泼皮。对他们来说,脸上刻了字不是什么羞耻,当了官兵才是。他们怨这世道怨贪官,怨这些当兵的助纣为虐。若是招了安,他们就成了兵。成了兵,回了家乡都抬不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