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7)
“找个鱼鳔,灌上生猪血含在嘴里,咬破了自然喷出血来。”他的笑容渐渐收敛,“说来也怪,我打了两会段,长者的身体就结实了起来,一些旧疾也好了。村里人开始传说我是真正的神使。之后我大病了一次,老萨满也为我打段。再后来我病好了,老萨满跪在地上,说大病而愈是神择萨满的标准,证明了我的虔诚,还说我成了萨满。村民们听老萨满这么说,也跪在我的面前。我想告诉他们,萨满都是骗人的,可我没法伤害他们期待的目光。”
我没有说话,他也收声。沉默了一会儿,我问他:“这把匕首是用来杀谁的?”
“秦王。”
“谁?”
“你来的时候,我正在为太子丹占卜,卜的就是刺秦。当时太子问我吉凶,我没敢告诉他其实是凶。燕王反复,几次放权又想收权,朝中大臣也见风使舵。这次秦国灭赵又陈兵易水,燕王反而从辽东回来要收太子的权,大臣多倒向燕王,太子做什么都处处掣肘。他可是把一切都压在这上面了,我实在面对不了他期待的目光。”
我想了想,俯身拔了几根筮草。草茎像雷一样分出许多枝杈,结果是非吉。
苏尔懂卜筮,看了我手中的草,所有所思:“无论结果如何,太子丹是活不长了。”
我点点头,政治的东西我不懂,但如此明显的事情还是看得清的。
苏尔又问我:“你是为谁卜筮?”
我说:“我卜的也是刺秦。”
“我知道。可你是为谁卜筮?”
“为谁?”
“譬如秦国灭魏,于魏王就是凶,于秦王就是吉。通常卜筮都是为君主,可你是楚人,你是为谁卜筮?”
我不知道。我的师父从没有说过这些,我离开楚国之前也从没有想过。于是我问他:“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出生的村子地处辽东,一直处在燕国和山戎的边境。这十几年间两国摩擦不断,村子也几经易手。不清楚自己为谁卜筮,大概我早已死过几次了。”
楚国从来都是用山林湖泽编织的一个伟大的梦。梦里的我们从没有怀疑过自己究竟来自哪里,属于哪里,这次来到燕国,我明白自己已经离开了那个梦很远,可仍旧不愿梦醒。而这个梦为谁而做,楚国本身就是这个梦,巫又是楚国的魂。我们一向这样相信着,直到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