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樱焚炽(4)

（四）
她离开的最初那几年，我也会向诞生于此认得她的蝶灵鸟妖打探她的消息，知道她力排众议当上了家主，知道她后来在那个动荡的年代成了名震一时的武将，知道她结下许多仇家，逐渐恶名昭彰。
传讯的蝶鸟换过一拨又一拨，最后一次来的蝶灵扑扇着翅膀，说她最终还是倒在战场上，温热的血液流尽，尸骨无存。
我沉默地倾听，看着白蝶振翅离去，忽然有些明白，被埋葬在初春最后一场大雪里的那个青年，一定要执起剑的原因。
于是这里终于再也没有人来。
再后来我也不记得过去了多少年，听偶然路过的樱花妖说，山脚下的人类已经不再争斗，他们住进很高的方盒，有了各样我们不能理解的新鲜玩意。
我有些恍惚，毕竟我只是一块低级的石板，不能移动，也修不成人形，开了灵智已是不易，对于这些能跑会跳的精怪来说，我们之间有了深深的代沟。
说到最后，那樱花妖似乎看出了一块石板的垂头丧气，义气地用他那只十分适合握笔拈花的手拍了拍我，告诉我说他以后会常光顾，樱花开时就来，樱花败时便走。

那以后的春天我身边就多了一只樱花妖，来时从不推迟，离去从不逾期。他会躺在我旁边一颗椿树下，一点一点，将他在山下的见闻没有主题地描绘出来。
我每次见他，也就知道又是新的一年。
但樱花的花期实在太短，即使是我，在漫长的孤寂之后品尝过喧嚷的甜，便再难忍受没有尽头的孤独。
今年我同样听着他讲述见闻，意识翩飞到千里之外。
樱花能不能常开不败……
“我想，大概不可以吧。”故事忽然中断，我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将心中所想喃喃宣之于口。
“毕竟像枫叶一样，四季最美的景致不在于绽放而在于凋谢。倘若樱花不败，尾随而来的初夏也少了一分情怀吧。”
——也许是，但那也不应当……
本该如此脱口而出的言辞在触及他唇角笑意时旗隳城毁，那样的笑意——像是穿过樱树梢第一缕春风的笑意，摇漾开去像要抚顺岁月在我身上留下的斑驳痕迹，却又是冷的，荒芜的庭院，嫣红的椿在皑皑积雪上萎败，那样的冷。
如果不是那个动荡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