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樱焚炽(2)

他说过，春樱开了，他就快要来了。
（二）
我是一块石碑，所立之处下几尺的泥土中，睡着一个人的那种。
很久很久以前我还只是块石板，在一栋山间木屋后院的竹庭里四仰八叉地躺平，每天的任务除了晒晒太阳睡睡懒觉，就是数数院子里又新长了几根竹子，听听水池里的锦鲤和偶然路过的蝴蝶扯东扯西。
木屋的主人是个总是一身白裙的少女，她并不常来，我说“总是”是因为我寥寥几次能够见到她的机会，她总是这样的装束。
她生得一副好嗓音，喜欢躺在我旁边对着我讲话，讲话时眼睛清亮亮，像装进了一泓春湖。
可惜我只是一块石板，笨拙地聆听着，永远无法回应她，但她好像并不在意，将竹庭的世界与人事娓娓道来，乐此不疲。
时光白驹过隙，一晃眼就过去了好多好多年。
最后一次见她时她已经不再是少女了，她长高许多，一身戎装眼神锐利，旁边有人恭敬地替她拂去衣上雪花，向她汇报着什么，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那是个乍暖还寒的春季，一个只穿了一身月牙白袍的青年缓步走了过来，端得清风朗月，淡云疏星。眼睛同样清亮亮，眉眼一弯，于是挤满林梢间的晚霞，溢满午夜池塘撒下的月光，有几分像当年的她。

她屏退左右的人，和他默默对峙着，就像这个竹庭里的另外两块石板。
“你不该来。”她最后说。
寒风吹来，恍惚夹带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话音半落时那个青年终于有了动静，软剑出鞘，舞起的剑光一匹白练似的扫向她，树间未来得及融化的积雪受惊似的纷纷飘落，她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剑，两柄剑碰撞在一起，金铁相击的长音过后，她的那把贯穿了他的心口。
青年松开剑笑起来，笑容幼稚的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童，他倒在了她的怀里，在死亡降临的前一刻，用苍白的，颤抖的指尖抚过她的眼角。
他的手匀称修长，指节分明，握笔拈花的好料子，主人偏偏要用来执剑，我只想叹息，并不知晓他执剑的理由。
青年仍在笑，用沾血的，不断流逝的鲜活生机做代价，从破碎凌乱的呼吸中挤出柔软的气音。
“……姐……我……”
他的声音太浅，我听不清，她眼睛里的情绪太复杂，我看不懂，身为一块见识仅限于几座山之间的石板，我只在那些复杂情绪里面，捕捉到了一缕隐藏极深的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