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垒寒流之小和尚(7)

我躺在那两根布条下方的地上，头顶被轰炸过的屋顶已经颓败，露出冬夜零落的几颗星。冷风一阵阵吹着我身上剐蹭出来的伤口，我看着布条和星星，却不觉得疼。
意识随着身体的麻木越来越模糊的时候，突然一声炮响惊醒了我。天刚要亮，我想起那顶虎皮帽，急忙向安全区赶。
可是安全区，确实如三师叔所说，那只是一个日本人戏谑中国人的谎言。
我没有看到外国军队，也没有看到补给和难民，我却看到了烧成木炭的废墟和染着血迹的僧衣。我跪在残破的碎布面前，双手颤抖着握住那些布，抬起头看了眼远处渐亮的天光，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碎布，瞬间模糊了眼睛。
小时候懵懂，看到香客拥着儿女会不开心，师叔们见我小，时常带我下山，每次看我开心了都会说，“小师侄如此贪玩，日后收徒做了监院，倒要看看是何等样子。”
我低头，眼睛不自觉掉下泪，我合着手掌，泣不成声。
不知哭了多久，我站起身，手里握着碎布，一步步往寺的方向走。师父说，师兄弟就是亲兄弟，有寺的地方就有家。

我很奇怪为什么一路上都没有遇到日本兵，终于在回到寺里之后找到了答案。
每日紧闭的寺门大敞，确切地说，是已经被炸成了缺口，广场上的碎石压着尸体满眼破败，丝毫不是我离开时的样子。前殿的房檐已经被炸塌了一个角，空气里弥漫着独特的味道。我刚走上台阶，就远远看到佛像前那片熟悉的天蓝色，脑子骤然炸开。
她曾经说，“好慈眉善目的佛啊，小和尚，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佛呢！”现在她就仰躺在佛像的视线下，额头的血遮住了半张脸，甚至染红了蒲团。上身原本干净的衣服被撕扯得衣不蔽体，身下一片血红……
佛的慈眉善目，并没有救她。
我脱下最外面的僧衣盖在她的身上，她闭着眼，眼角的泪和着血，失去了初见时的笑。我紧紧握着她的肩膀，感受着她微微的痉挛，不知所措。
墙角的废墟里突然传来敲击声，我轻轻放下她，费力搬开石板，露出被石灰盖住的脸，是白教官！
白教官说，我走之后，一群喝醉的日军突然闯进来要抓女孩，师兄们坚决反抗，惹怒了他们，日本兵就开来了坦克，开始肆意虐杀和强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