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垒寒流之小和尚

栖霞山上积存的大雾弥漫整个南京城的时候，恰好是那一年冬天最冷的时节，冷到凉了体温，凝了热血。那一年，是1937年，对于看惯金陵城流香坠玉的人来说，是一场生不如死的灾难。
日军占领南京的第三天，在中国残余军队被集体扫射的阵阵枪声中，全城数万名躲避的中国人彻底失去了被救援的希望。重伤未死的士兵和尸体一同被焚化的浓烟顺着北风飘了满城，大雾夹杂浓烟中的难民惊慌而茫然地疲于奔命，街道上四处横斜着被流弹和炮火射杀的尸体，那是一段死亡路上的颠沛，每个人踩着脚下残碎的尸体徒劳地耗干最后一丝气力，然后颤抖着等待自己和众人一样的结局。
也是那一天，寺里多数的人都跟着监院逃往了安全区，我听唯独留下来的三师叔说，安全区，只是自欺欺人罢了。我是被师父从寺门口捡回来的，襁褓里除了绣着我的名字，只裹了一串木佛珠，师父说我有佛缘，收我当弟子，十几年来，一直对我很好。师父是寺里的方丈，不过圆寂得早，并没有看到如今斑驳的光景。寺里算上三师叔还剩下九个人，多半是很小就被送上山的孤儿，我们没处去，也不愿意去。师叔让我们照常上早殿和晚殿，但是他自己却添了一个每日写字的习惯，我曾留意过，废弃的字帖短短几天就积了一沓，笔锋苍劲，写的都是“故垒寒流”，我看不懂的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