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迹(3)

越是这样，园丁便越是兴奋。
路于脚下越远了，视平线也于脚下愈发的高了。从水泥台阶到山间的草树，从山下的环路到靠山的河流，从河对岸的防洪堤到远处的农家田地、到远处高楼林立的城区、再到更远处环绕整座城市的群山，山间隐着四通八达的道路。从这里是看不见的——都被人为的痕迹而掩盖住了。
这便是假期的一天。他想过这样做，遗憾的是至今也没有这么做过。一切都处在幻想之中。
他又忽然顿住了。他竟不晓得自己是何时开始幻想的。
这是头一次吗？
不，不对，不是。比这要早得多才对。
“风景？”无线电又陷入了短暂的停顿。“无法理解。”
你又怎么知道？你又怎么会知道？
“遗迹、残骸－－怎么叫都好。”9号自觉厌烦，把台阶上的灰尘踢向两旁，他用衣袖抵住鼻孔，挥散开这些飘浮的薄雾。

“有什么好看的吗？”无线电那边仿佛程序错误似的，不能理解9号的这种无用行为。
“有什么值得纪念的吗？”
9号问出了一个让他自己都为之惊讶的问题。
“我们的使命，我们的职责，你忘了。”噪音仍旧不急不缓，在9号的耳边嗡嗡作响。
这已经是他第几百次提到“扫墓”了？
“为、文、明、扫、墓。”9号一字一顿，机械般重复这句已经刻进脑子里的话。
“扫墓”
不同于为挂念亲人而行的扫墓，而是为整个文明所进行的哀悼，纪念。在此地，文明早已绝迹近百年之久了，余下的这些“扫墓人”无法被称之为文明。
即使是“扫墓人”自己，也不认同自己属于文明，因而以数字代号相称。他们在做的事，就是捡拾文明残留的遗迹。他们为此努力，日夜辗转于废墟间，收集自己认为能代表文明某一面的东西：无芯的笔、揉碎的纸、残破布满污秽的书籍、发霉的衣物、坏掉的手表、早已无处可用的纸币、弯折的车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