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龄龙林】囍(5)

“就你会贫！”郭麒麟的娘给他气笑了，抱起娃娃往内屋走，“赶快收拾收拾，郭麒麟你下午还要找阎先生上课去，大楠你也要去你舅舅那戏班子上学唢呐呢，你俩别迟了啊。”
郭麒麟打小就不太喜欢他爹的戏班子，天生一副好嗓子就不往唱戏上使，他爹也不大乐意让他去学戏，虽说成了角儿能赚个金钱满钵，可归根结底戏子还是下九流的人物，他不愿让儿子受这个苦，便请了个见多识广的阎先生来给郭麒麟讲学。郭麒麟算的上聪慧机灵，九岁人小鬼大知道的东西就不少。这不，下午阎先生就要给他上堂课。
郭麒麟跟着阎先生进了书堂，王九龙就朝小戏班走去。
他舅舅在县里开了个戏班，出了角儿赚了钱，回来村里也办个小戏班，偶尔收几个小学徒，盘算着从小培养起来。跟郭家不一样，王九龙家算不上有钱，家里人口也多，为了生计，只好让王九龙来戏班学个能靠着吃饭的手艺。王九龙说来也可惜，本盼着能找到个好点儿的技艺学着，败在自个儿不太好的嗓子上，无可奈何他舅让他拜了个吹唢呐的老人家为师父，五岁那年开始学起唢呐来。这乡下戏班总会在红白喜事的时候被请过去唱一场，奏乐器的老先生们平日也会被邀去给人办红白喜事的营生，跟着这些人混，总还是能有口饭吃。

王九龙不乐意学唢呐，也不喜欢唢呐，被家里人围着收拾了几顿，最后还是耷拉着脑袋来戏班子学唢呐来了。在脑瓜里唢呐总是和红白喜事系在一起，声儿一响，听到的人不是大喜就是大悲，嗒嗒叭叭的声音怪刺耳朵，齐齐一响就响他个几天几夜，惹得人烦躁不安宁。王九龙跟着师父去办过几次事，红事白事都有。人死的多轻松，眼睛一闭气息一停，在棺材里一躺，把大大小小鸡毛蒜皮的事儿都留给活人，任凭活着的人急晕脑袋眼泪鼻涕流成一片海。唢呐吹起来，送人最后一程，从此这世间又多了个沉默的黄土坟包。
这儿的白事倒是没什么，都是些正常的生老病死，红事就大不一样了。穷乡僻壤的山沟沟，多少单身汉子都娶不着媳妇，一穷二脏没人愿嫁，就从牙缝里挤出些钱，从人贩子手里买个女人回来。成亲那天也稀罕走个过场，唢呐班子不能少。扯块红棉布作盖头，往女人头上一搭，换身干净衣服再拾掇拾掇，整的好一个人模狗样就要来拜天地。那买来的媳妇哪肯啊，死倔就是不低头，于是那男人就野蛮按着女人的脑袋，拼了命往下压，拜完三拜就压弯了女人的脊梁骨头，再也直不起来了。这时候唢呐声响起来，就像是给女人出殡，她们都变成活死人，一辈子葬在穷苦的村里，被强暴后鼓起来的肚子是依旧不吭声的坟包。听师父说，村里还有给死人讨老婆的，那时候各位先生也要去吹起唢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