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上的灰伯劳(6)

正当我还想嘴硬的时候，一个猎鸟人拿过一根烧红的烙铁。看到烙铁散发出的恐怖的红光，我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了，方才的决心烟消云散。我痛恨自己的软弱，但我无能为力。
没等我开口招供，敲门声响了起来，有人在叩打牢门的铁环。其中一个猎鸟人骂骂咧咧地过去开门，就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门被猛地踹开，撞得他飞出去老远。然后，我看到灰伯劳戴着那张熟悉的面具，迎着月光站在门口。
所有猎鸟人一齐端起冲锋枪向她扫射。她的手里没有任何致命武器，只有一根甩棍，但面对猎鸟人凶猛的火力，她毫不畏惧。比起一年前，她的身法多了几分灵动，如鬼魅般不可捉摸，她在枪林弹雨间闪展腾挪，毫发无伤。混战中，我被连人带椅子撞翻在地，小腿似乎被流弹击中，疼痛难忍。

我看不到战况如何，只听到枪声和惨叫声不绝于耳。很快战斗结束了，片刻的死寂之后，耳边传来高跟鞋的声音。灰伯劳走过来帮我松绑，扶我坐起来。她看起来和两年前一模一样，还穿着那身优雅的晚礼服，礼服手套的样式和记忆中有些出入，但更加漂亮了。我还没有从恐惧中恢复过来，我想向她道谢，想问问她是不是丽塔，想和她说很多话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就在灰伯劳准备替我包扎伤口的时候。一个猎鸟人尖叫着从门外闯入，举起手枪向灰伯劳射击。灰伯劳避之不及，一发子弹擦中她的脸颊，打飞了她的面具。她随手丢出甩棍，砸中猎鸟人的面门。猎鸟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那是我距离真相最近的一刻。只要我睁大双眼，就可以借着月光一睹她的真容。然而我胆怯了，我下意识地背过脸去。我爱她美丽的晚礼服和面具，爱她优美动人的嗓音，爱她战斗中的身姿，爱她古灵精怪的性格，但我不爱她面具后面的面庞，不爱她可能有的任何人性的弱点。我爱她，因为她是一个幻影，一种象征。我知道这是自欺欺人，隐藏在面具后面的，终究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我也想爱上那个真实的她，爱上那个作为一个“人”的她，但我没有足够的勇气。我还没准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