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堂】梦失眠(3)

那天晚上他又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还是躺在卧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窗外的花摇来摇去，密密的花影投进来，像编织起来捕捉月光的陷阱。他辗转反侧，直到天光大亮都没能成功入睡。
清晨时分孟鹤堂被那只鹤唤醒，半天才闹明白方才又不过只是梦，而他窗外也没有摇曳的花影，只有一竿翠竹挺拔地立着。他看向身旁的鹤，它振振翅膀，轻轻地在他额头上又啄了一下。
精神上一夜未眠的认知和生理上一夜安眠的事实构成奇妙的矛盾，让他不免有些精神恍惚。孟老爷在请安时察觉到这一点，问起来时孟鹤堂只推说昨晚没睡好。孟老爷点点头，继续说和甄家联姻的事。
“你早晚也要去参与朝政，咱们孟家未来的担子还是得你来挑，和甄家联姻，绝对是有益无害，你看……”
孟老爷分析得头头是道，孟鹤堂听得昏昏欲睡，好容易敷衍过去，连忙逃回房里抱着他的仙鹤诉苦：“父亲他明知道我志不在此，孟家固然是世家大族，可我又为何一定要承了这份衣钵去那朝堂上跟人周旋。更别说与人联姻，我连和那甄家姑娘素昧平生，这不是白白害了人家女孩子嘛。唉……”

孟鹤堂说了半天，白说出一肚子气来。一个人闷坐在房间里，平白又想起来那晚梦里的男孩子，一双下垂的眼湿漉漉的，一错不错地盯着手里的书。他的手也好看，骨节分明好看，手指修长好看，捻起书页的时候更好看。他到底在看什么书呀？孟鹤堂想来想去当然想不起来，于是气鼓鼓地抻开被子想补一觉，可谁知，他竟再也睡不着了。
第一天还没什么，看着月光下竹影婆娑也便过来了，可是两天三天，四天五天，孟鹤堂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下去，终于到了无法隐瞒的地步
在孟老爷的逼问下，孟鹤堂不得已坦白了实情。
“无妨，不过是近日来彻夜难眠，因此白日里不免有些憔悴，有劳父亲挂心了。”
“你说你终日难眠？”
“是。”孟鹤堂微微低下头，本就瘦削的脸上现在没剩几两肉，一低头下巴尖的吓人，仿佛要破开他的胸口，剖出一颗疲惫不已的血淋淋的心脏。“困顿不已，但难以入睡。”他轻轻说。于是孟老爷皱起了眉毛，点点头努努嘴，搜肠刮肚说了几句宽慰人的话，又坐了一会儿便回去了。
“你听见了？”孟老爷走后孟鹤堂讥讽地笑起来，“他居然说请甄家姑娘冲喜，真是……真是荒唐。”听他说话的鹤显然听不懂，只知道梳着羽毛看着他，看来看去又啄他一下。孟鹤堂叹口气，摸摸这只不谙世事的小鸟，再次合上双眼试图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