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风旗——读冯至《十四行诗》(2)

下面笔者将试图解读冯至十四行诗其十五《看一队队的驮马》：
看这一队队的驮马
驮来了远方的货物，
水也会冲来一些泥沙
从些不知名的远处，
风从千万里外也会
掠来些他乡的叹息：
我们走过无数的山水，
随时占有，随时又放弃，
仿佛鸟飞翔在空中，
它随时都管领太空，
随时都感到一无所有。
什么是我们的实在？
我们从远方把什么带来？
从面前又把什么带走？
这样一首诗看似十分地易读，作者不过就是由眼前所看的驮马，想到他乡的货物，想到了水，想到了风，想到了鸟，想到了自己的生命，这是生命的体验最为常见的一种思考过程，一方面笃信万物有灵，另一方面又坚定人与万物之灵交汇，但最终依旧落在了“我们”的体验。冯至诗歌的魅力也在于此处，从一粒沙里看整个宇宙乾坤，于平凡常见的场景体验出不同凡响的生命感悟，这是生命内在的思考所在。
那其思索体验究竟体现在哪里这是值得玩味的。诗中存在着这样一组隐含的概念“静”与“动”，这两组概念既是时间维度上的又是空间变化上的。驮马、风与水带来的货物、泥沙与叹息这是空间上的变化，当然也伴随着着时间的变化，这三组意象在诗中都是运动变化着的，同时又是作为载体带来了其他的事体的变化，这是动之所在，但于此地此下，诗人的眼里却又都是静止的，因为这一切都在诗人的体验与想象中，形成了凝固静止的画面，但是归根结底过了此地此时，又是运动着的，无法形成永恒的静止。

而鸟与人便体现了时间维度上的“静”与“动”，这个一个刹那之间仿佛山水在我的眼中被我所占有，仿佛翱翔在蓝天之中我就掌管了整个宇宙，这是“静”处所在，而下一个刹那呢，便体验到有的是放弃，有的是一无所有。所谓的随时，不过就在这样这样的刹那之间的体验而已，而作者就将这样即兴的体验在思考之后写了下来，才有了如此令人回味的感悟。
细细究来，其实我们根本就无法占有，也无法放弃，与我们生命里相关的许多的事物在我们生命存在之前就存在，或是在我们生命结束之后也依旧存在，百年独一身，万古自长空，青山绿水又能被何人占有，碧云蓝天又能被何物统领？我们有的只剩下了体验，与其说是占有不如说是体验占有，与其说是失去不如说是体验失去，我们从远方带来的是我们自己的生命，我们从面前要带走依旧是生命，或者是说我们可能成为风和水一样的载体，但是变化着的依旧是自己的生命。
这样的思考看似是悲观的，是消极的，就好像词里说的一样：共眠一舸听秋雨，小簟轻衾各自寒。但是这就是我们的生命，也是冯至的体验，说到底我们的确是一无所有，有的仅仅是自己的那些感悟与体验。于生命而言，物方生方死看似是荒谬的，其实也有合理之处，当下的我与刹那之后的我的确是不同的，而人的一生也就在这样的刹那之间刹那而过。这样的一种悲观的体验是多数文人所共有的，一种无由来的感伤。就如冯至在其小说《伍子胥》中写道的：“我们常常看见有人拾起一个有分量的东西，一块石片或是一个球，无所谓地向远方一抛，那东西从抛出到落下，在空中便画出一个美丽的弧。这弧形一瞬间就不见了，但是这中间却有无数的刹那，每一刹那都有停留，每一刹那都有陨落”。我们的生命就在这样的暫住与陨落中前行，在这一“静”一“动”之中体验自己的“实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