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以北
我穿着衣服拍的第一张照片是和一面照壁拍的,上面有一首诗:云海茫茫任畅游,航临此地几春秋。照片中的我穿着开裆性感棉裤,露着我家三代单传的图腾,图腾左边的是太阳,右边的是月亮。那时节我爱一切,爱两只手,爱十条小鱼,爱煮熟的麦子,谁在村里快活地走,我就爱谁。去养牛场打半斤奶,用锅子在煤气炉上煮开,煎饼卷白糖,四方食事,不过一碗咸豆腐脑。集上有兜售风筝的小贩预售春天,夜晚金星低垂,在黑夜完全降临前把它的星星点点撒在麦地里,使河流变得黯淡,除了尿床以外,谁也不知道我在床上的遭遇。靠床的墙上贴着六十年代的画报,画中一排红卫兵打扮的女兵,胸脯高高的,56半刺刀锃亮,红彤彤的大字:“祝林副主席永远健康!”,女特务从来没有在我梦中出现过,到现在也是。入学那年,奶奶死在了这张床上,我离开村子,来到县城,开始我的义务教育。
五三零是个代号,如它周围的钢联、水泥厂、交通局一样,在上一辈之间相传,我知道它们的名字,却不知道它们在哪。推土机以无与伦比的气势推倒一座断壁,残垣势如破竹,界线已而模糊。一座杂草丛生的废弃铁架桥下是一列废弃的平房,住着一群杂草般经营皮肉生意的女人,最常光顾的是嫖客和警察。新修的铁架桥在不远处注视这一切,它的桥洞供男人女人们进进出出,没有灯,黑暗是个幌子,光在尽头。大人们把那条铁路叫胶济铁路,我姥爷从不给我说火车从哪来往哪去,他只会带我看火车,红的绿的黑的,根本就没有轰隆隆的声音,智慧树和动画片里都是骗人的,那时候我就知道只有傻逼才会用轰隆隆描写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