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吾乡【第十四章】(11)

庾浣尘恻然苦笑，浅饮了一口：“我没有怪她，有什么脸面怪她。她给过我机会的，是我推拒不肯。是我愿意错过她，她不过是顺了我的意。”酒入喉辛辣，他酒量其实并不好，又体弱甚久，何栖嘱咐过不许他喝酒的，可他不知为何越来越喜欢这灼人心肺的烈感，那么多年，只有醉了，才可以说说心里话，给幻影听。他看着手中的酒壶，有些像是自言自语，说，“她何错之有。她不过是信守诺言，忘了一个许她一场空等的负心人，不过……”他自嘲而笑，“是不爱我了罢了。她只是，不爱我了而已……只是……”傅信知看着他，他眼中没有一滴泪，干涸得像是风沙过境，可是不知为何，他觉得他其实已经泣不成声了，虽然，他的话语平静非常，他握在酒壶上的手紧了紧，道，“只是，我心里，仍旧满满的都是她。想陪着她在廊下看花，想摇着扇子守着她午睡，想在她绣花时取了果子喂她，想嗅着她的发香听夜间蛙鸣，想和她携手白头，想和她生儿育女。
想告诉她，她是我流离失所颠沛半生的安眠之处，一直负恨前行，是她让我觉得，自己还像是一个人，心是暖的，血是热的，人是鲜活的，期嗅四时花香，盼看风起云落。想告诉她，我有多少次梦过她在遥遥火光前回眸一眼，没能在那一刻与她携手山高水远，是我追悔莫及的初见。想告诉她，我此生唯一爱的，只有她……”像是做着最美的梦，他微微笑起来，又像是亲手将这个梦击得粉碎，凄怆地皱起眉，“可是没能告诉她啊，她……不爱我了啊……”

傅信知不知该如何劝慰他，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庾浣尘显然也并不需要什么单薄的劝慰，他仰起脸，看着窗外，喃喃自语一般的说了句傅信知觉得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他说：“今年一直都不下雪呢……”
傅信知早对他之前彷徨无助的模样心生怜悯，见他说起别的话也顾不得他话中是否有深意急忙接言：“你许是在北方呆得久了不惯，听闻北方冬季下雪极早，南方并非如此，入冬迟迟不落雪是常事，便是一冬无雪也不是没有过。”
“是吗？”庾浣尘仰面笑得莫名，“原来四时好景致，也是错过了，或许便再看不得了。”
傅予乡这一夜辗转难眠，看着何栖日间临坐的那只火炉中的火光翻来覆去，冬望夜里来瞧她，见她半点睡意也无惊得上前询问：“主子夜间的药没有服吗？怎么不睡？可是哪里不适？”
傅予乡摇了摇头，想了会儿对冬望说：“你明日去同庾家郎君说，我想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