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吾乡【第八章】(15)

傅予乡一愕，庾浣尘在异族之中斡旋沉浮，一路艰难行至今日，谁都看得出他是想要光复门楣的。可是他既然承诺了要与她相守一生，却也分明是要舍弃这家仇的。她垂目微默，随后说：“他若将恢复门第看得比我重，大可舍了我，自谋前程，无需我连一句话也不留给他，自己做这看似伟大的牺牲，那竟是要感动旁人，还是感动我自己呢？他也未必稀罕。”冯颂临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又见她微微翘了翘唇角，说，“何况，这哪里是什么恩典。庾氏当年的罪名，乃是谋逆，由我阿爹一手查办。如今为庾氏平反，便是说庾氏当年并未谋逆，那我阿爹做了什么？失察渎职？陷害忠良？你会以此为引，一步一步打击阿爹。这是全然亏本的买卖，我不做。”
冯颂临并不意外他会猜到自己的意图，却也不在意，不屑笑说：“孤自然是会一步一步打击你阿爹，只是你若不嫁，这一次抗旨拒婚的罪名就足够了。”傅予乡神色一凛，不可置信地向他看去，却见他缓缓站起身来，一步一步逼近她，直走到她眼前垂首轻声说：“你嫁了，他虽是会落得陷害忠良的口实，却也得了来日国丈的尊荣，总还得了些便宜，你又可为你心上人复兴门楣，洗刷冤屈，日后也可心安理得些。今后在孤身边，还可时时提防着些孤对傅氏有何动作。反之……”他笑得森然，“那就是你带累家门，亲手将刀刃假于孤手。你要么给你父亲太子岳丈的尊荣，在这遭朝臣诟病之时给你傅氏喘息之机，挽其危局，要么让你傅氏立时去死。如何抉择，全凭你……”

傅予乡微微发抖，她和冯颂临自小一起长大，冯颂临有时虽对她刻薄，但二人情谊一向深厚，可是这一转眼，他却几乎将她向死路上逼。她咬着牙，泪湿于睫，颤声问他：“你当真要这样逼我？”
“你为庾浣尘背弃孤时就该想到会有今日。”冯颂临面目忽然便有些狰狞，猛的伸手握上她垂于肩上的燕尾向后一扯，傅予乡被迫着仰起头来，冯颂临向她逼近了一分，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你敢欺孤叛孤，是因为看重他，那孤就让你永远去不得他身边。他敢将孤苦求不得之人弃如弊履，那孤就让他永远不得和心上人厮守，也让他尝一尝，求之不得之人，在他人身边被视为草芥任人践踏的滋味！”
他豁然松手，大步流星而去。
傅予乡发根剧痛发麻，晕眩不已，生平第一次感到绝望。忽的委顿在地，泪如雨下。
冯颂临出门时正遇上来送药的冯寄遥，他看着冯寄遥有片刻的犹豫，却仍是一瞬又换上了冷硬的神色，走上前去，竟躬身做了一揖，笑得莫测说：“岳母大人，好生梳洗一番，和郡君一道，等着接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