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旧岁月［薛杜］(4)

离开北平太久，只能睹物思人，前些天顺走了你一支钢笔，换了我的给你，你应该发现了。那是美国货，你会喜欢的。
我原以为你会来上海，还为你准备了一间厢房，日日让人打扫着，摆上了每日的花。这也是薛某唐突了，没早些派人来问清楚，不过七少爷什么时候想来，薛某定然恭候。
洛城，展信佳：
今日不知为何，染了风寒，上海的天气说来就来，不知北平是否也如这般。但愿不是。
一夜里，院子里的迎春和桃花落了个全，今日怕是没有花赏了。这雨不知要几日才能停，嘈嘈杂杂你定不喜欢。上海的戏也不及北平好听，翻来覆去就那么些个人，我若在北平说听腻了，你定要和我吹胡子瞪眼闹上一闹，可若是在上海，你估计也会同意这个说法。
商老板如今也不怎么登台唱戏了，耳朵虽好了不少，可那嗓子却还是带着哑的。他近来天天往我这儿跑，只为了看看有没有你的信。我知道坂田盯着你，可还是忍不住给你写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回信。
给杜七，
杜七，薛千山的信被坂田的人扣住了！他现在在上海医院！那几个女人真不是东西，要不是六月，他怕是人都没了！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一时脱力，手中的信纸尽数落进了池子里。几乎僵硬着身子，我呆滞着跌坐在椅子上，失手打碎了那只白瓷杯。
我猛然怔住，伸出手去捡拾着。那时我不明白这是什么，就是难过，为他难过，为我自己难过。心仿佛被人揉捏着，发狠地撕扯着再碾碎。为什么哭不出来呢？！我问自己，为什么哭不出来！
一直都是我在欺骗自己，欺骗他们。我做了一切他在时没做过的事，可人都走远了，自欺欺人罢了。我不想再用他珍惜着的东西去搏了……
我知道，这场博弈里总要有人妥协。他掏出了自己的心给我看，我何尝不能将自己推出去，向他认输？
从那以后，报纸上没了杜洛城，没了林正阳，有的只是慕双儿，只是那些没能补全的遗憾。
07
我听他用着最平缓的语气说完了一整个故事。窗外的桃树落了满地的桃花，我看见他笑了，眉眼弯着，摩挲着手中的钢笔。
“您和薛先生，还有再见过吗？”
“见过的……在梦里见过的。”
我看着他，一身洁白，厚重的服饰掩盖了岁月对他的磨砺，他只是坐着，一位老者，轻声诉说着他的故事。人们会觉得他拥有着广阔的胸襟，和生机勃勃的心灵。但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花园已经荒芜，岁月被风掩埋，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愿意为了早已逝去的旧人或者说是从未被承认的爱人永远身着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