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离散(3)

又是静默，两人之间前所未有的无话可说。过往的深情终于要无处安放。
丁程鑫看着眼前人，思绪却飘回去很远很远，远到多远呢？他自己都看不清楚眼前的光景。淡薄清朗的音色犹如那年屋檐下琳琅的大雨，逐字逐句敲开埋藏在心尖里玫瑰香气的故事回忆。
“小逸，七年了。怎么一晃神……就过去这么久了呢？久到我自己都快对无止境的道别没了感觉，只知道麻木。我能做到的似乎只有不断地练舞、不断地充实自己的能力，再不断地抓住身边人的手，又或者是，费尽心神地认识一个又一个新鲜的人。”丁程鑫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轻，轻得犹如纱帘掠过扑棱蛾子，如小奶猫儿无意识软软的嘤咛，如此时天边转瞬即逝的暗淡尾星，敖子逸眯起眼睛似乎若有所思，却依旧不敢直视丁程鑫带着热度的灼灼眼神。
丁程鑫又拉开一罐冷饮闷头囫囵地灌下，一根根白皙的手指扣在沁着细密水珠的瓶壁上，跳脱的冷白色和沉稳的青绿色相衬着，说不出的意外吸引与莫名的好看。“身边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我也难过过、不解过，还暗自悔恨过，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再强大一点，为什么不能改变那该死的规则，恨自己只能毫无尊严地任人摆布。”头顶的天空倏地响起机翼划破云层滑翔的轰鸣声，充满压迫感嗡嗡作响的嘈杂让敖子逸只能借着屋内闪烁微光看清丁程鑫一张一合的唇，等再能听清时却是一句无助、无奈、无可叹息的问询：“这次，连你都要走了么？”

沙哑的尾音在敖子逸心里投下一枚惊雷，炸起水纹连连不息，他眉头一跳，心里像堂前击鼓似的慌乱。若是走马观花的试探他还容易打太极，说上一两句不痛不痒的解释再缩头当鸵鸟是他一贯的作风；可这一把掀开遮羞布的直接了当让他无所适从，他向来最怕在他眼里无所不能的超级阿大难过，尤其还是剖析得这般鲜明的脆弱可击。遥想当年最亲密的年纪里极少数几次瞧见丁程鑫落泪的时候，他也只敢手脚笨拙地摸一摸他的头以示安慰，在学会表达这件事上他从来就逊色。
敖子逸拎着酒瓶起身，双手交叠着倚靠在漆了黑色的镂花护栏上，好看的一双手一下一下拨弄着台边开得热烈的九重葛，眼里盛满破碎的光，“阿大。”一声久违的称呼令两人都堪堪地发怔，回过神来丁程鑫的衣角已经被嘉陵江上过来的夜风吹得猎猎，翩翩声响就像无意扫过的鹅羽绒毛，落在有故事、有过往的少年人心里酥 痒得发麻。
“时间真的是过太久了。以前，他们走的时候我就在想，还好我还有你，还好你的身边也有我的位置，你还需要我。”敖子逸低着头，失语了一会儿继续赘述，这些深藏在心底花去他大半修辞润色的话；他轻咳几声，再开口带着掩饰不了的颤栗，“也许是时间本就残酷，也许是我们之间的故事已经寥寥，你懂么？你来过，我就很甘愿，就很好了。我们必须分别，这就叫成长。我们以后一定都会更好，是不是？”最后一句温温柔柔地落地，像是呢喃更是低吟，是在顺着薅阿大炸起的毛也是在警告自己不许再回望。谁叫他的身后已经无人等候。他不需要回答，因为心下已了然。丁程鑫自打人说话就死盯着他，上挑的眼角里溢着错落流转的水泽，仅存的大哥气度让他的狐狸眼生生憋得通红，最后的理智克制着他灵魂里纯粹想一泻而出的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