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幽灵（六）(2)

“……”男人没有回话。
于彻正对着男人的面庞，他第一次见到这么憔悴的陈琨。
陈琨深邃的眼睛此时充满了疲惫，眼角的血丝张牙舞爪地扑向尚且清明的瞳孔，半垂的眼皮还在努力地和重力做着最后的抵抗，干裂的嘴唇半张着，吐出带有腥气的气体。
他没有接受于彻善意的搀扶，一步一步地拖着沉重的身躯，倔强地撑到沙发前，身后拖着一道骇人的血迹，连接着门槛和沙发，沿着缝隙渗到地板下面——鲜嫩的淡绿和诡异的猩红纠缠在一起，混合成令人作呕的颜色，顺着枝丫一滴一滴地流淌进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他坚挺的身躯在靠到坐垫的一刹那颓软了，像是被抽掉骨头一般，整个人以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姿势瘫倒在沙发上。
他的胸膛起伏得越加不规则了，伴随他许久的烟灰并没能挽回他逐渐虚弱的呼吸，反而在胸膛上增加着重量，挤压着肺泡中为数不多的氧气。即使这样，他还在努力地挣扎着，粗壮的剑眉此时却是一团凌乱，眼珠紧紧地盯着手指，而他颤抖的手指正努力地伸向夹克——
于彻知道陈琨想要干什么，于是他把手更快地伸进夹克里面，跳动的心脏散发的热量灼烧着于彻的手背。
一根根的烟卷没有像平时那样排列的整整齐齐，反而是断裂得七零八碎，他从内衬里找到一根相对完整的烟递到陈琨的手里，又配合地把烟点燃——陈琨总是要求于彻随身带着打火机，但却不让他带烟卷，虽然点烟这种事情总是他亲力亲为。

看着递过来的烟卷，陈琨笑了，笑得那么狰狞，那么无奈，那么懊悔，最后糅合成浓浓的不甘……
他抖抖索索地接过烟卷，用苍白的嘴唇抿着，伴随着胸膛再一次的起伏，他猛烈地咳嗽起来，千疮百孔的肺部也在剧烈地颤抖着——他的嘴角爬下一条猩红的小蛇，伴随着烟雾的呼出紧紧地贴在下巴上。
他的眼睛和平常吸烟时一样眯了起来。
于彻知道——无论什么事都不要在陈琨吸烟时主动打扰他。
此时的于彻只能像平时一样看着逐渐上升的烟雾无所作为。
随着烟卷的燃烧，他呼出的烟雾也越来越少。
躺倒的陈琨如今十分虚弱，但他还在拼了命地吞吐烟雾，即使伴随着越来越剧烈的咳嗽。他努力地从鼻子中喷出一股烟雾，回应着面前于彻关心的眼神，他笑了笑，这次他笑得就像当初刚见面时那么平和，似乎在感谢着于彻这么久的陪伴。
他半眯的眼睛颤抖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费力地把半熄的烟卷移到没有被血迹沾染过的嘴角，上下嘴唇缓缓地翕动着，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于彻急忙把耳朵贴近，颤抖的音波搅和着炽热的烟雾颗粒，乘着从肺部挤出的微弱气浪把一个个断断续续的字句传进于彻的耳朵里——
“我试过……但……竟然……它还活着……你必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