咎安 如梦(3)

正统十四年，瓦刺屡犯塞北，势益强盛。王振擅权，奉天诸门火起，一时风雨骤作。
“皇室乱权，边塞战事吃紧，倒当真是个多事之秋。”谢必安似乎在对范无咎说话，又似乎只是自言自语。“恐怕明日便见不得你了。不过说来倒颇是有趣，当今圣上被俘，可是头一回听得。”谢必安没有看范无咎，似乎并不想听他的回答。范无咎倒是认真，但却一直看着谢必安，也不知他的话，到底听进去了多少。“也罢。”谢必安轻叹一声，“你走之后，我会一直等你回来。你若一日不回，我便等你一日；你若终生不回，我便终生不再唱戏。”
范无咎似乎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微微的颤了一下：“人道戏子无情，你方才所说，是真情，还是戏言？”随即又是回应一般道：“也罢，今生若能听得你的这句话，就算是假的，我也认了便是。”谢必安听出了范无咎声音里不为旁人所察觉的一丝轻颤，似是无奈般的微微一笑：“将军，我唱了一辈子的戏，唯独这句，不是戏言。”

他清晰地看到范无咎笑了。是那种不带阴险，不带算计的笑，他几乎从范无咎的笑容里看到了得到糖果的孩童般的天真与明亮。他是真的相信了自己的话，也是真的为此高兴。谢必安的心情一时极是复杂。
为什么呢？谢必安看着他。范无咎知道自己是位戏子，难道就不怀疑自己有可能说的是谎言吗？谢必安自小在风尘里长大，见惯了人心险恶，对人对事，多少都是不信任的。若是他处在范无咎这种情况，他无论如何都是不会相信对方的。可他也确定自己的眼力，相信范无咎的笑容里没有丝毫的虚与委蛇。他也确定范无咎知道，若是他愿意，他完全可以笑脸相迎伪装得天衣无缝。那……范无咎怎么还会这样相信他呢？谢必安觉得自己似乎懂了，却又觉得很是沉重。如果不是范无咎信任他到不怀疑他，那就只有是范无咎不愿去怀疑他的话，就好像是……将这句不知真假的话做了自己的精神支撑一般。谢必安忽然发现自己看不懂范无咎这个人了。是什么……促使他做出了这样的行为呢？也许这份真情，恰恰是他与自己的不同吧。他敢于将真情付给一个不知底细的戏子，而自己……还有什么真情可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