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2)
不知不觉,夜已浓深。乌鸦从暗处窜出,又在暗处隐去,月亮的光打散在老人的寂寞里,可当时的我,仍然沉默着。
老人继续开口道:“但年轻人你想,我暂时还有点用处呢,所以得活着。”“与乌鸦为伴?”“山后有田地。”我仔细地注视着他的容貌,皱纹已经遍布在那坚毅、迷茫的眼睛周围,整个脸因神情激动在颤抖,包括一道似是尖锐物体划破的伤疤。身下的单裤在这秋风之中显得格外单薄。
“老人家,你怎么过冬啊”“有件棉衣,在后山女儿墓前呢,她现在也该冷了,过了她的忌日,我才敢拿来穿。”
夜彻底深了,我与老人告别,在身影融入夜色之前,我挥手问道:“老人家——喝酒吗?”“会喝的,多年未尝了而已。”
第二日,她女儿忌日,我拎着酒食向那儿走去,路上,我遇见一男一女,很亲密,应是夫妇。他们手挽着手,男人松开紧握佩刀的手 。“当年我就是用它手刃了那县太爷,救出了你,我的爱人。”“我以为我会死在那狗官手下,谁想你竟是他手下仆役。还为了我叛变了。”“我的确未曾告知你我在哪儿任职,但那时我顾不了许多,得亏其他手下也是些见利忘义的主儿,把狗官钱囊一挑,他们捡起了就散去了。”“不过说来,娘子你为何年年来这狗官的墓看啊?”“当年我亲手将他埋上,其实是为了在父亲跌下的悬崖前留下悼念他的墓冢。”
我的脚步放缓了,疑惑了几秒,决定将带来的酒食放在后山——我不该叨扰,打破他们。
之后,我像最开始那样,无所谓方向,无所谓天色,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只有脚踩落叶的吱吱声在回荡。
那个秋天,我在路上吟咏着,不计较路通向哪,也不顾虑天色如何,只顾前行。
拐角处遇见个老人,拄着一把削过的木头做成的类似杖的东西,他的背后是一座无名冢,冢后不再有路,只有远望就令人生畏的悬崖,我只道足觉无力,上去与老人寒暄。
“可怜我的女儿,若还在世,该有你一般大了。”他穿着一双折了齿的木屐,房子看来就是山崖前冢墓旁的小屋了。“山后的荒地,我还埋了她那旧日的饭碗、衣服呢。”他颤抖着手,吱呀地指向山后,来时我还见那儿有几亩田地,本来还思忖着何人种田,现在想来也无需多问了。“她出事了?”“那时候县太爷相中了她,我带她逃到了这。”“然后呢?”“我被推下了山崖,所幸,挂在了凸出的一块尖石还是枝条来着,我那时候还不至于现在这般苍老。”“您爬上来了?”“山不陡,就是风大,我一心惦记着女儿,已忘了是怎么上来的了。”我顿觉敬意,但终于只是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