踽踽（叁）(3)

陈振邦环顾四周，敏锐地捕捉到了那碎了的烟管：“你抽大烟？”他有些不满地皱起眉，眼角稀疏的纹路尽显。
“我……”蝶衣觉着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机械地点了点头。
“……”
“我该走了，你自己保重。”
说着他再一次敏捷地翻出窗户，黑色的长袍覆在黑夜里，冰冷，透寒彻骨。
蝶衣向后倒退几步，踩到了那碎了的一堆烟管，心在滴血。
他们终于同途疏归。
程蝶衣颓唐地跌坐在冰冷的红木椅上，心被一点点腐蚀，眼神逐渐失焦。
他不知是该高兴亦或是心碎，高兴，他没有死，而且显然已经成为了能担当国家大任的热血青年，这太好了，心碎的是，他永远的失了一只胳膊，而且，他会失望于自己的食言，蝶衣知道他不会愿意抽大烟这类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蝶衣又这样浑浑噩噩而又带着期盼过了几日，却再不见他的身影，这让他心里那团燃起来的火一点点消磨下去。
那日于袁四爷处应付完，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戏园，那残存的旦妆掩盖了他清冷的眸，红白一片，不见真情。
他看到了紧捂肩头一言不发而又冷汗直冒的陈振邦。
“振邦！”他急急地跑向前，一把扶住跪坐在地上的陈振邦，他鲜红的血殷湿了漆黑的衣裳，抬手一摸，腥味充斥而来。

蝶衣见他面色惨白，知他定是等了好一会儿，已到休克地步，忙取来小药箱，麻利地解开他的前襟扣，褪下那只袖子。
“你忍着点。”说着，控制着抖动不止的手给他上药，又用左肩担着他，他顺从地点点头，汗流如注，蝶衣忙拿衣袖擦去，半晌，终于使他平息，蝶衣慢慢将他扶正，蹲在一旁小心地盯着他的反应。
他慢慢地缓过神来，一双依旧好看但略显凌厉的双眼看着他，终于，他浅笑，这让蝶衣最终看到七年前的模样。
“多谢。”
那日他们终于又坐在一起，只是不再有七年前的天真爽直少年稚嫩，振邦平静地表示那日来的日本兵，本就是要抓他的，而今日受的伤，也是他们所为。蝶衣也没再多问，他知道振邦一定是做了神圣的事业，否则也不会让敌人如此煞费苦心地捉拿。
“真好，你是在做对国家有益的事，我多想也成为你那样，只是，我一辈子只扎入戏里，没法，做什么别的事情……”程蝶衣垂下眼帘，没卸的妆泼墨一般在脸上交汇，那是他终其一生都摆脱不了的面具。
陈振邦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轻轻转过身，静静地注视着他：“蝶衣，你为什么也会，抽那个东西？”他紧紧咬着下唇，有些急迫地盯着他：“你知道吗，那玩意儿，我以前也试过，那其实对忘记什么忧愁的事来讲，并没有任何能力，反倒让你更加痛苦，你应该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