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尘书 第11章(2)

 乔秉深诧异道：“什么？你……那是你！”
 他竟然真的见过他！
 那年乔秉深随师父回京探望爷爷，闲来无事去为街头乞丐诊病，那男孩就蹲在阴影里。他身形瘦削，肩胛骨在过于宽大的旧袍子下突兀地耸立，整个人仿佛将被自己的骨头割成几半，他抱膝的动作可怜兮兮，蜷缩在墙角很小一团，肩头耸动良久，满面憔悴地抬起头，侧身摸了摸，抽出一把短剑。
乔秉深自幼跟着师父研习医道，虽然年纪尚轻，生死人肉白骨谈不上，但也一眼便看出来：这孩子形销骨立并非因为伤病。
男孩没有看到他，伸手将那短剑伸到眼前细细端详。乔秉深远远站着，没来由地心疼。
男孩远离人群，很突兀地独自坐着，手上短剑锋利寒凉。如同绝壁上一棵孤松，即将倾入不见底的深渊。 
乔秉深意识到什么，猛地扑过去，同时男孩的短剑也已出鞘——
“不要——”
乔秉深不管不顾地扑上去，冷锋在他手臂划出长长一道口子，血珠立刻滴答落下，碎裂在他纯白的衣襟上。
“你……”
“你的剑，”乔秉深气喘吁吁，“不是用来杀死你自己的。”
男孩红肿的眼一下盈满水汽：“可别人的剑是用来杀我的！我的战友，我的长官，他们都想要我死……”
 “相信我的人，站出来为我说话的人，有的被杀掉，有的被革职，如今世人听不到我的声音，他们都相信那个大混蛋，大骗子！” 
乔秉深很轻很轻地慢慢抱住他，听他混乱激愤颠三倒四地倾诉，虽然不懂，但是总要有个人，做他发泄的出口。
他一只手一下一下轻拍男孩的背，柔声道：“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很不容易，如果你不能对自己好一点，还有谁……能照顾你呢？”
他刚刚从坎诺族回来，汉语说的磕磕绊绊，也不知道有没有表达清楚，只能尽量放柔肢体语言来说明自己没有恶意。
良久怀里的抽泣声低下去，乔秉深腾出一只手接过家丁送来的芝麻烧饼，低头问他：“饿了吧？吃不吃这个？热的。”
男孩终于发泄完，凶狠地伸手揉起眼睛，边点头边小声嘟囔着：“……吃。”
他接过烧饼，撕扯下大大一块， 嘴角沾了几粒芝麻。乔秉深见他这幅样子，忍俊不禁，把受伤的手不着痕迹地背在身后，另一只手伸出去，用绣满暗云纹的衣袖替他仔细擦了擦嘴。
“慢点吃，没有人要抢你的。”
他没有想过多年以后，当烽火将这山河烧得寸寸成灰，他还会在幽暗的山洞里向他伸出手，一如当年。
“你……”
 孟颐白直起身子盯着他， 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
天色已然黑透，乔秉深低着头，孟颐白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得他小声说了句“幸好……”
“幸好什么？”
孟颐白话音刚落，就听外面有人说话，但不知是距离太远还是什么原因，他没有听懂。
乔秉深大约也听见了，他抬手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伏在孟颐白耳边极小声地说：“坎诺语，应该是坎诺族的边境巡逻队。”